文/鄧名敦
穿越題材,放在現代的影視行業來看,早已不是新鮮事。無論是誤打誤撞穿越回古代,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又或者企圖改寫歷史、扭轉歷史發展的政治奇想,都已經被收編至編劇的筆桿下。
但是,如果不帶著特定目的,純粹旅遊觀光,在返回古中國的列車裡,你會想在哪站下車?
曾經有一個非官方調查做過相關的統計,結果顯示「唐朝」高居榜首。先不論這項調查背後的來源依據、年齡層或教育程度,單就我一個長期從事中文教育的教師來看,「唐朝」也是我的首選。
對一般人而言,唐朝就是個詩的黃金年代,詩仙李白、詩聖杜甫,他們的作品至今仍琅琅上口。因此,印象中的唐朝,是美的、是靈動的、是飄逸出塵的、是刻骨銘心的。儘管我也是李白杜甫的粉絲,但我對唐朝的印象卻不始自「夜來風雨聲」或「星垂平野闊」,而是一段充滿教訓感的小故事。
唐初重臣魏徵病逝後,唐太宗曾經在臨朝時對眾臣慨嘆說:「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鏡矣!」這段編排於《舊唐書‧列傳第二十一魏徵》的史料流傳極廣,甚至還作為早期基礎道德教育的必選材料。
記得我首次讀到這則故事時,心裡浮現的魏徵形象,那可是既英偉又光明。不過,年紀稍長後,愈發覺得太宗的這面「鏡子」固然光可鑑人,但願意直面真相、禮賢下士的太宗更加不簡單。或許,正因為唐太宗沒有迷失在登上九五、大權獨攬的自我膨脹中,他開創了一個有風度、雅量、格局的貞觀年代。
當然,「貞觀之治」的成功,絕不可能僅靠君主的聖明,良臣猛將的大放異采,與前者相互成就、相互依賴。
玄武門之變後,太宗上位,預備封賞有功之臣,但作為太宗叔父的李神通並不滿意這項行政命令,「義旗初起,臣率兵先至。今房玄齡、杜如晦等刀筆之吏,功居第一,臣竊不服。」其實,這樣的異議幾乎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都會遇到,畢竟人很容易站在自己的視角思考問題。李神通貴為淮安王,向來支持太宗,又為唐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自然不服氣太宗「以玄齡及長孫無忌、杜如晦、尉遲敬德、侯君集五人為第一」的決定。
作為一個優秀且成熟的政治家,必然深諳人性。我想,太宗肯定知道分割利益時的難為之處,否則他也不會主動對底下的一干功臣說:「朕敘公等勛效,量定封邑,恐不能盡當,各許自言。」因此,面對淮安王的質疑,太宗也許早已準備好對策與說詞:「今計勛行賞,玄齡等有籌謀帷幄、定社稷之功,所以漢之蕭何,雖無汗馬,指蹤推轂,故得功居第一。叔父於國至親,誠無所愛,必不可緣私,濫與功臣同賞耳。」
以力服人,是強者的行徑;以德服人,是仁者的道路。太宗當然可以乾綱獨斷,但從這場利益分配的大戲來看,展現統治者的度量與智慧,才能用更高的格局服人。
有人問:「大唐為什麼大?」銅鏡的光、股肱之臣的力量自然是中流砥柱,但願意照照鏡子、知人善任的君主,他胸懷所含藏的,是一個偉大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