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卜安慧

住鄉下的好處之一，是某些短期作物收成時期，常常有利可圖。

冬季蔬菜豐收時，不乏見大畝高麗菜因為量多價賤，採收不敷成本，而忍痛開放給人自由採摘；這是令人最不忍見的，多傷農呀！但有些時候名正言順的逛他家農田，卻是賞心樂事。譬如撿花生、拾馬鈴薯，是另一種拾穗，也免暴殄天物。其中，拾薑的邊際效益最高。

生薑嬌貴，老薑不便宜，嫩薑價更俏。但也怪不得，薑可是最難侍候、技術性極高的農作物之一。紅土地最適宜種，而且每種一次要間隔五六年才能再種；種前得深掘溝、埋水管、覆膠布。除了希望不要染病遭蟲，還得祈求收成期莫遇霪雨，否則極可能血本無歸。所以，常聽人說「薑農賺的是天公錢」，要看天公賞不賞飯吃。

唯一拾薑的經驗是與母親作伴。種薑老闆笑咪咪對母親說：「阿婆，你莫抾，我掘一枇予你。」母親連連搖手，說道：「好的你留咧賣。我看塗跤落遮爾濟，無彩，我抾遮的就好。」如果天公有看到，一定讓這老闆賺大錢。

一晃眼，十數年過去了，這片數公頃的紅土地又有人來種薑。眼見紅土整平了，四五十公分高的溝渠整齊有致；數月過去，深溝已隨著薑苗長高的速度培土而變成高高的土壟，比甘蔗葉還茂密的薑葉隨風款擺；再轉眼，姊邀我去收成過後的殘地拾薑，說有好些人騎車從梅山、崎頂來，我們就住在薑田邊，好歹也去撿幾根回來做醋薑。

真沒經驗，撿薑竟然空手到！哪個拾薑者不是土挖就是小鋤？一位大哥見我徒手撥著溼黏的土塊，竟然哈哈笑：「毋捌抾過薑？」看他比我晚到，卻已有小半桶的收穫，果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老兄興致高，竟講起故事來：「薑本來是玉帝專用的寶物，是孫悟空從天庭偷來的……」哈！拾薑竟然有故事聽。「中元普度時，山珍就是薑，那誰知海味是什麼？」眼角瞄到幾位婦人或暫停了手或搖著頭，看來大哥頗得說故事三昧，「是鹽。」有人舒了口氣：「哦！還以為誰從海龍王那兒借啥物來？」

我問四姊：「早期普度，山珍海味外還有固定一物。猜猜看。」「糖？」「空心菜。」「啥？」四姊一臉不可置信，「說是無心留客，吃完請回歸本位啦！」

民俗只是民俗。薑既然能從天庭下凡，以空心菜表其意也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