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吳小匹
文/吳小匹
乾爸性格開朗,平日照顧稻田也兼職送報,因熱心公益被推選為鄰里農事小組長。他的過世讓我初次體認親人驟逝的驚愕、悲傷,他的身影深刻留在我青少年時期記憶中。
爸爸和乾爸年輕時共開一輛計程車,乾爸開白天,爸爸開晚上。媽媽說我嬰孩時不分晝夜哭鬧,爸爸晚上開車白天還被我鬧得不能睡,有次她惱了把我往棉被堆扔,爸爸沒有責怪我哭鬧,還心疼地接手哄我。後來乾爸知道我的情況後,就認我作女兒。說來也奇妙,我在他家好吃好睡,附近飛機起落都吵不醒。
後來爸媽在乾爸介紹下搬到透天厝,乾爸住巷頭,我家近巷尾,我常隨著乾姐控窯、採野果,乾媽招呼我去吃午餐,我們邊吃邊看霹靂布袋戲,夏風伴著蟬鳴飄著筍粥清甜味道,這時小哥哥會站在風頭說要放屁,惹人笑罵。
有次爸爸住院開刀,媽媽去照護,我們家小孩放學就被接去乾爸家,小哥哥年紀和我們相仿玩得快掀了天花板,但臨睡時想到開刀的爸爸就輾轉難眠,在打呼聲夾著雞啼此起彼伏中,天微微亮起,我在乾爸家失眠了。
過年時乾爸給紅包,乾媽帶我買新衣鞋,我擁有雙重的愛,如何孝順回報卻一知半解,和家裡姐妹起口角時,她們撂狠話要我去當乾爸家孩子,我無助徘徊在巷中,去乾爸家沒人在,喊了幾聲沒人應,就自己進去,打開哥哥那一櫃子漫畫,抓本《小叮噹》躺在太師椅上度了一下午。
童年總是不安和依賴,有次乾爸載我去巡田,夕陽西下返家時,坐在摩托車前扶著車頭,於入夜黑沉沉的田野路徑左拐右彎,雖惶惶不安但相信乾爸會穩妥帶我回到家。青春期時我和乾爸疏遠了,但每次傍晚放學後,聽到他遠遠哼著歌,就知道送晚報來了。
在我第一分工作不久,某天下班回家得知乾爸過世,久久不願相信。在驚訝、不甘、悲傷各種情緒混雜中參加乾爸告別式,隨出殯隊伍遶境村里,最後離開墓地時乾姐要我別回頭,不能讓往生者為此掛念人世。
放不下乾爸驟然去世的傷感,親友引導我接觸佛教,去看我執著的是什麼,去了解人生無常的還有什麼。後來面對親友生死仍會執著傷心,但已有個方向去慢慢理解接受了,他們說乾爸是菩薩,陪我人生一段路,讓我有所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