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秀堂
去年,秀華妹從美崙家的Line群組分享,她在娘家整理儲藏室,於米缸發現「爸媽結婚時,我們都不在裡面的結婚照」,父親的證件、舊銅板、唱片和兄弟姐妹們的八字命盤,及兩本綠色的郵局儲金簿,戶名分別是邱秀堂、邱秀坊。文末她調皮地寫著:「哈哈!爸爸留給大姐、二姐億萬財富。」
確實,父親留給我們的財富是「兩憶」,回憶和記憶。
小時候爸媽的睡房就是我的「遊樂場」。十二片的榻榻米房,前有鑲著鏡子的大衣櫃,旁是一台留聲機、收音機、唱片架和厚如精裝書的相簿;靠窗是一整排書架,下方一張有兩個抽屜的書桌及一把椅子。
在爸媽房間,很有「尋寶」樂趣,有一回發現,衣櫃內藏有舊台幣紙鈔;而爸爸書架上的書,大多是與他工作有關的專書,我看不懂,倒是無名氏《塔裡的女人》及一本蘭嶼的旅遊書,書名好似寫著《紅頭嶼風光》,在小學時我似懂非懂地看完,也開啟了我看小說的興趣。
不久,發現父親書桌上有日本作家三浦綾子寫的小說《冰點》,我趁父親上班之際,搶先快速看完,把準備聯考一事,全拋諸九霄雲外。
清晨,從爸媽房間傳出字正腔圓的新聞廣播,此時爸爸端坐書桌前攤開舊報紙練毛筆字。擔任公職的父親,喜歡蒔花弄草,閱讀、攝影、聽音樂、練書法。我們六個孩子在耳濡目染下,我養成讀書的習慣,勤剪報、寫日記,妹妹喜練書法,弟弟盛材則酷愛攝影,上山下海記錄瀕臨絕種的保育鳥,在臉書分享。
年初,我們把儲藏室的一張長桌搬出,清理乾淨鋪上桌巾放在庭院。隔天我們圍坐桌前吃早餐,媽媽看到很開心,笑問:「還記得吧,這是爸爸為你們做的書桌。」我得意地回說,當然記得,是父親DIY且附有六個抽屜,每日吃過晚餐,我們六個孩子就在書桌前集體做功課,等著爸爸來「巡視」。
父親離世十三年,他陪我們走過來的風景似遠又近。有天我夢到,爸爸投稿的文章刊出了。我很好奇,究竟父親被刊出的文章寫什麼?登在哪家報紙?父親拿下眼鏡,掩不住內心的喜悅,把印有邱鎮祥名字的報紙給我看,很開心得說:有人送來兩份報紙,一份妳留著。
夢醒。我尚未意識到父親已過世,心中只惦念著,送報紙的是哪位善心人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