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米糕貴
章家祥/台北市台灣大學人類系
那日,母親擦拭著房裡的舊木櫃,她拿出一整疊明信片,我瞥見其中一張有著令人著迷的手寫字,想像那人書寫時的念想,又剝開沾黏的斑駁郵票,那是遠在金門的小舅寄來的。在餅乾鐵盒最底層,仍有幾封未拆開的信,靜靜隨著時間沉睡。
「還好著呢!結婚時戴的。」母親從赭紅木盒裡取出一只鑲鑽戒指和一對夾式珍珠耳環。母親是個樸實的人,除了大姐和我送的水鑽戒,就無其他首飾;她也總背著同一個水藍色斜背包,衣著最常見大地色,就像老家窗外的那片風景,總是寧靜。其實母親是愛美的,大姐也是,我也是,我們都像已經去當天使的外婆,總要讓自己看來整潔;我們在小小的、不起眼的地方閃爍著光,透露低調的美。
大姐和我才二十幾歲,但母親和父親都將古稀。母親常囑咐我,倘若她生病彌留,不要急救,就隨她自由的去吧!那灰暗如洞的恐懼常盤據在我的腦海,久久不散。有天我和母親說了,身後,想將她做成一顆鑽,然後戴在身上。母親聽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微笑凝視著我。
這幾年母親常翻找舊木櫃,父親的釣竿、西裝,還有一張又一張的沖洗照片,有些泛黃、模糊,時間彷彿就永遠停留在那天,不曾離開。我相信,物有承載生命的天賦,當母親重拾舊物,她和我訴說那些塵封已久的故事,而我似乎又更了解她了。
那些散發檜木香的明信片、郵票和信件,透露著母親的情感,她有時泛淚,有時歡欣,然後鏗鏘的道出在台北闖蕩的歲月,也會悶著喉頭輕訴不美滿的插曲。我能體會母親說的話,因為我也踏在那條路上。我和母親約好,不讓她在塔裡孤獨,無論將她帶到世界哪一隅,她都將透著光芒,呼吸著新鮮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