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愛玲
毫不諱言,自從母親離開我們起,我便開始對父親充滿敵意,認為我們失去母親的保護與關愛,父親難辭其咎。彼時,十五歲的我被迫輟學,接替母親遺留下的任務,即便如此,父親從未對身為長女的我吐露半句讚美或疼惜之言,哪怕從鄰居口中傳來惋惜之聲,父親似乎亦無動於衷。
成年後,輾轉協助弟妹們搬出窮鄉僻壤,大家都很努力在都市找到一處安身立命之地。同時,半百的父親也跟隨兒女們到都市過起同齡人眼中羨慕的愜意退休生活。至於資金來源,當然由我們手足從各自的戶頭中提撥。
遠嫁來台後,一年一次的娘家行,父女見面也是公式般問候,情感上的鴻溝與芥蒂,始終無法用回家的里程數填補與化解。如今由於疫情之故,三年未曾返鄉探親,一直引頸期盼著免除隔離,再踏上娘家之路。
孰知看似停歇的疫情又變本加厲地瘋狂擴散,眼看護照過期,娘家之路益發遙遠,九十分鐘的飛行時間似乎永遠在台灣海峽的上空盤旋停滯。
近日網友傳來故鄉封控的影片,許多鄉民儲糧不足和不幸染疫的畫面撞開了思親的閘門。頻頻用鮮少聯絡的微信,交代父親多備點生活物資,做好防疫措施,以備不時之需。父女除了關心疫情的共同話題外,還從孩子的學習成績、天候狀況、風俗民情、地方美食到我的工作性質無所不談,只要連上線,話匣子沿著網路如潺潺流水般延伸開來。
為了延緩父親失智,我還將自己臉書的動態及刊登的拙作一天一篇轉傳給父親,讓新鮮事物激發他的腦力激盪,也對我的日常生活有更多的了解。
曾受過中等教育的老父對拙作中的字、詞、句一一點評,猶如打開內心深處的潘朵拉盒子,將深藏幾十年的溢美之言以萬箭齊發之勢,飛越波光粼粼的海面,使我應接不暇。
毫無心理準備的我,突然聽到老父的嘉勉,實感受寵若驚,得意之情彷若回到童年時,騎在父親脖子上那種飄飄然的感覺。
非常時期,人與人之間都要保持安全距離,而我與父親反而因疫情拉近了曾經天涯般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