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年來，每次來到洛杉磯，一定會開車去距離約兩小時車程的聖塔芭芭拉拜訪白先勇老師。

這樣的往返已經超過十次，但是在冷冷的二月天倒還是第一次。

自從白老師製作的崑曲〈青春版牡丹亭〉，在北京演出第一百場之後，去年九月又受邀在北京新建的國家大劇院（俗稱水煮蛋）開幕式演出，我們同去觀賞之後，白老師便回到他長住的聖塔芭芭拉休養，算算也有將近五個月未見面了。

今年九月我捐贈給母校台大文學院的「白先勇文學講座」即將開始，我擔任總編輯的天下文化出版社文化趨勢系列，也將出版完整的白先勇文集十二冊，加上牡丹亭在六月將去倫敦公演，好多事要當面和白老師商量。

約好了周四下午見面，難得下雨的南加州卻下起傾盆大雨來。白老師體貼的說：「下雨路滑就別開車了，另外再約時間吧！」我和夫婿張明正商量，台灣長大的，怎會怕下雨？還是去吧！

下午一點抵達白老師家，他撐著傘出來迎接我們，不勝歡欣，且不管諸多事務，先拉著我們去看他後院盛開的茶花！

白老師如數家珍地介紹： 「這是重瓣茶花，這是某年在中國城搬來的白茶，這是混種的粉紅茶花，啊！牆邊那棵高挑的就是很珍貴的佛茶，據說因為花瓣層層疊疊地盛張好像蓮花座，因此叫佛茶。」

我隱約記得他提過佛茶救他一命的事，因此問到「就是這棵嗎？」如此一問，引出白老師說故事的興致。

他說，六年前他已自加州大學退休，每天在家中寫作，照顧花園，不亦樂乎。

當時這株佛茶還在花缸中栽培，慢慢枝抽長了，根茁壯了，他總想著該為它添加土壤，但總是想想又忘記。直到某天忽然記得了，立刻付諸行動，就去車庫中搬出一包培育土壤來，親自剷入花缸中，卻在此時突覺一陣心痛，趕緊進屋躺下，注意時間竟然絞痛了七分鐘之久，他自忖家族中，父親兄長皆有心臟血管疾病，不能掉以輕心，於是趕緊請友人送他去醫院檢查。向來為他診治的家庭醫師年輕氣盛，總說他過慮，那天恰逢周末換上一位老成的女醫師，一問白老師的家庭病史，立刻轉送心臟科，稍作測試，醫師便正色告訴白老師：「你的心血管已經堵塞百分之九十，必須立刻做心導管手術，不可延遲。」就這樣簽了同意書，不到一小時，已經被送入手術室。那真是千鈞一髮，要不是佛茶的及時警告，後果不堪設想。

白老師經過這次生死關，想到上天要他留下來必有用意，因此以崑曲為切入點，希望振興中華文化，才有了這齣美麗絕倫、轟動兩岸三地、名聲遠播美國西岸的〈青春版牡丹亭〉。

因為愛花才能感應到佛茶的警告，因為九死一生才領悟了自己未竟的志業，因為牡丹亭，我與白老師結緣，因為電腦防毒軟體的成功，我得以贊助白老師的志業，世間的因緣多麼奇妙，冥冥中有庇祐，一切似乎皆有定數了。

（作者為趨勢科技文化長陳怡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