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永河
相較於波光粼粼的碧藍大海,我偏愛小溪的潺潺水流。
記憶中,外婆家的三合院外有一灣清流,河道並不寬,簡陋的水泥橋面橫跨兩岸,串聯起鄉間小路,方便往來。源頭不知起於何處,也不知將流往何方,汩汩的流水聲終年不絕。岸旁,一株百年老榕樹臨溪生長,粗壯的樹幹須兩三個大人才能合抱,茂密的枝葉如一頂綠色巨傘,遮擋了夏日豔陽。
每天清晨,是小溪人氣最旺的時刻,婆婆媽媽將家中前一日所換下的髒衣物,全提到此處天然的洗衣場集合。各自覓得一塊平整大石後,拿出竹籃裡沾滿泥巴灰塵的衣服,抹點肥皂,兩手使勁地搓揉,再放入水中滌洗,讓清澈的溪水將髒汙全帶走。
這一群婆婆媽媽,縱使兩手賣力工作著,嘴巴卻也沒閒著,鄉里之間所謂的「祕密」,在溪岸邊全成了公開的「新聞」;也不知一旁偷聽的嘩啦啦溪水,會將祕密傳到多遠。
而當大伯公牽著那頭老水牛準時經過橋頭時,就代表洗衣場的「祕密會議」得要暫告一段落了,即使還有許多八卦要分享,只能明日請早。再不離開,可會挨家裡頭要下田、上學的大人小孩一陣碎念。
夏日午後,蟬聲唧唧、清風徐徐,那抹濃蔭成了午飯後小憩的最佳場所。率性些的直接躺在草地上,闔眼就睡;講究點的搬張長凳,再搖支竹扇,昏沉沉進入夢鄉。此時的小溪,彷若也被烈日給晒暈般,靜靜地流淌著。
放學時,休息夠了的小溪才又恢復生氣,僅著內褲的頑童們,恣意地在冷冽溪水中嬉戲,驚得魚群四處亂竄。直到哪家的媽媽率先扯開嗓門叫人,才將靜謐還給了溪流。
童年結束了,外婆也在我念中學時離開人世,回三合院的頻率愈來愈少。幾十年過去,小溪早已消失,被改成了地下溝渠;伴隨我長大的潺潺水聲、捉魚摸蛤的玩伴們,被深鎖在記憶的一角。
幸好,那株老榕樹依舊兀立路旁,撩撥著將要消逝的念想,帶我再次回到記憶裡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