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與家人隨興走過擎天崗,遠見箭竹布滿山頭,有些枯黃,卻點綴山頂峰岩色澤,使嶺上添加不少美感。尤其竹梢一搖一擺,彷彿在呼喚歲月的留存,又像與路過的訪客招手;頗具勁道的起伏波動,喚起大地生命的節奏,是那麼地自由自在。
這種相迎又相送的場景,使我想起童年時,牽牛過山的情狀,在一大片茅草地裡,迎風踏草過,山坳有些新奇與神祕,雖然茅草質地堅硬,又缺草汁美味,牛也不喜歡停留,卻是數大為美的組合。況且,牛的飼料應該是鯽魚草或牧草,此地闕如。
但也是因為這樣的「無用」,使它成為水土保護的草鋪。當它長滿山坡石礫時,青綠一片,隨風舞動著波浪舞,美極了,也感應著一些鄉間的小牧童。它成為視焦可停留的美景,既不髒亂,又能抒展一下胸襟的鬱悶,此時地廣草盛的寬大,大地如斯乎!
若是歲盡冬寒,茅草枯黃,除可採收成為翻修屋頂的材料外,當它伏地迎天時,像極了冬陽猶照的小狗慵懶狀,似醒未醒,使人憐惜。小時候,當我對著茅草發呆,賴以護屋的情緒油然而生。我喜歡它,超過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只因它可以溫暖全家,和村落中每個窮困的家庭。
正當想得入神時,父親以為我瞌睡在前,吆喝一聲說,還不趕緊收割這片茅草,等晾乾後,作為修屋頂之用。說得也是,美景固然可感,護屋護人的貢獻,茅草倒是人類共存的好朋友。
而今,又想起這般記憶,雖然尚存嚴冬草衣禦寒的經驗,但感念茅草救急,以及披屋為美的情狀,雖比不得錦帳五十里的豔麗,實則株株晶瑩燦爛。
茅草,茅草屋,茅草鋪蓋大地和著濃濃的鄉情。我童年少有的期待,竟然對它有一種依戀的情懷,在這秋盡冬來之時。(作者為台灣藝術大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