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重回久別的台灣,我點了一碗「牛肉湯麵」,碗裡沒有牛肉。我問老闆為什麼沒有肉,他說我叫的是「牛肉湯麵」,不是「牛肉麵」。在東南亞、香港、美國的唐人街的餐館,點麵食,要說明「乾」還是「湯」。如果您說要「叉燒麵」,肯定送來的是乾撈的叉燒麵,沒有湯,不然就要說「叉燒湯麵」。「叉燒湯麵」不可能只有湯,沒有叉燒。可見語言文字的使用與表達地方化是自然的發展,因為各地方的文化與生活有所不同。
目前世界各地使用的華語文,在語音、辭彙、語法上都逐漸本土化。北大陸儉明在〈新加坡華語和中國普通話在句法上的差異〉一文中,根據新加坡的書面語料,用它跟中國普通話比較,得出這樣的結論:無論在語音上、辭彙上或語法上,二者又有區別。在辭彙方面,區別就更明顯了,像「組屋、使到、太過、擺放」等都是新加坡華語裡的常用詞,可是在中國普通話裡沒有這樣的詞;而像中國普通話裡的「服務員、乘客、宇航員、救護車、摩托車、洗澡、劫持」,在新加坡華語裡則分別是「侍應生、搭客、太空人、救傷車、電單車、沖涼、騎劫」;在語法方面也有區別,例如在新加坡華語裡量詞「粒」和「間」的使用範圍特別廣。
南大的林萬箐在論析〈新加坡華文辭彙的規範趨勢:與過去相比〉時,注意到很多通行已久的新加坡與馬來西亞本土辭彙,不少是借詞,譯自馬來文或英文,求音不求義,詞形怪異。然而這些辭彙帶有特殊的熱帶風味或南洋色彩,如:峇峇(baba)、娘惹(nyonya)、奎籠(kelong)、牙蘭(geran)、禮申(licence)、甘榜(kampung)、亞答(atap)、律(road)、惹蘭(jalan)、咕哩(coolie )。 隨著中國的崛起,許多辭彙開始以中文為准而進行規範化,但一些通行已久的新加坡本土辭彙,在規範辭彙的衝擊下,還是被人大量使用。例如:羅厘(lorry))、必甲(pick-up)、的士(taxi)、巴剎(pasar),這是超越族群的辭彙, 它反應新馬是一個馬來、華人、英度族群的多元社會,也是一個擁有英國殖民地生活經驗的地方。
由多個地區的語言學者編寫的《全球華語詞典》,明年由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詞典收錄了中港臺和新馬泰等地的地方性華語辭彙。證明大華語圈多言多語的時代已來臨。在全球化的情況下,華語的規範,必須既注意交流的需要,也要顧及各個區域相對的自主性。這也說明漢語的使用與豐富,需要與時俱進,不能因為漢語來自大陸,在語言規範上永遠要向中國靠近。(作者為元智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