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孤寂畫境的現代詩意

紐約電話公司，在一九七一年向美國一千萬人口的訂戶，調查他們最喜歡的一幅畫，以用來印製書本的封面，結果獲選的是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 一八八二－一九六七）於一九三年的畫作「星期天的早晨」（如圖）。

畫面由橫向的馬路及二層的矮樓構成平行的兩道向左右兩方移動的軸線，窗戶和門扇則是向下垂直的穩定縱線，晨曦暖和帶點寒意的光線，則是調和這「動」與「靜」，「橫向」與「縱軸」的第三者，街道上最突出的其實並不只是這些，一柱受光反射清亮的理髮廳，紅、白、藍線組成的地上水泥市招，佇立在幽黯背景的櫥窗面前，顯得異常孤立靜寂，左方有著漆黑銹斑探底的地下水匣套栓，和紅、白、藍三色市招泥柱遙相呼應，卻都孤立的存在著，彼此肅穆無言。

畫面出奇的寧靜，還帶著一種莫名的疏離感。

現代文明充斥的紐約，物質高度發展的都市，在星期天的清晨愈發顯出它街道無人的孤寂感，文明不盡然是物質符碼的等號關係，華麗的外貌只是它的表相，潛伏在奢華外層底下的精神虛空，隨時發出它飢渴的吶喊，在人去樓空時。

「我在繪畫上的目標，始終是希望能夠精準地描繪自然或人性中最底層的活動，如果這個目標難以達成，那麼，或許可以說，它是任何人類行為或任何藝術表現的極致。」

霍普如同一位哲學的探索者，極力尋找人類長久失去的那份純淨的心靈和情感，他以畫筆潛入精神的深處，刻畫現代人的孤獨與憂愁，試圖自幽黯的深淵用力拔起，恢復精神的本然。

一九三四年霍普在芝加哥舉行一次大型的回顧展時，當地的藝評家稱他為：「一位極度感傷寂寞繪畫的詩人。」並對他的畫作中表露出不可捉摸的現代人深層的心理結構，推崇備至。

霍普擅於描繪房子，無論、公寓、工廠廠房，高樓大廈，乃至於偏遠的農舍村屋等，都能化平常為一種奇異的氣氛，而時常，圍繞著一種無奈的孤獨感、清冷感和無力感，即使是畫中有人，有情人、有友人，有一堆人，絕大多數都各自獨立，彼此沒有交集，因此，他被稱為「住宅畫家」及「孤獨畫家」。

霍普畫中的孤獨感和疏離感若僅是霍普作品中的主要訴求，則孤獨僅止於孤獨，疏離則更加疏離，而畫作只能是觀者感傷的憑弔。

是因為霍普的畫中有一種光，一種來自人類心靈深處，能對孤寂慰藉療傷共通的集體經驗，溫暖了我們的心，而一齊從孤寂中向光明走出。



「星期天的早晨」一九三○

油畫 畫布 353/16×601/4吋

紐約懷特尼美國藝術博物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