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了,兒子帶回一張最新火車時刻表,摺頁的封面,是一張縮小的高屏鐵橋照片,泛黃卻醒目,那曾經承載少女的夢,跨越高屏溪到他鄉讀書的場景,一一停格在腦海。高中時,弟和我都在高雄就學,現又有了兒子接續,高屏鐵橋已是我們共有的記憶,也有著共同的生命經驗--次學著當大人,而也真的當起大人來了。世代不同,時代所賦予的生活方式也不同;誠如新舊兩條鐵橋,是平行永不交集的,唯一交織不變的是一顆年少炙熱的心,和對未來的憧憬。
九月下旬,參加兒子學校家長委員會,因學校就在火車站旁,搭火車是最符合經濟效益的了。出了屏東,由六塊厝到九曲堂,鐵橋肩負著重責大任。現在走的新鐵橋,於民國七十六年六月正式通車,那時我還待字閨中呢!而舊鐵橋架設於西元一九一二年(大正二年),運作快了一個世紀,也見證了高屏人的過往。如今舊鐵橋已功成身退,正式走入歷史。
好景不常,今年七月十八日海棠颱風來襲,重創南台灣,惡水衝斷了數個橋墩,車行過此,在沒有預警之下,視線與斷裂的鐵橋交會,車廂內乘客異口同聲,「哇!」了一聲,鐵橋斷了耶!也沖斷了過往對它的美好記憶。感謝上蒼留有「全屍」,二十幾個橋墩,只是斷了幾個。鐵橋是台鐵所有,內政部下放給屏東文化局「整復」,希望鐵橋趕快風華再現,再展屏東人文新風貌。
高中搭火車是姐弟倆最大樂趣,每天跟時間賽跑。當時,有一位七旬老嫗,每天肩挑兩個大竹籃,濕布下覆蓋著玉蘭花和自產蔬果。玉蘭花有五朵一串、十朵一串,串串都是她生活的希望。當學生的我,實在沒有能力常常買花,唯一能幫的,就是替她搶位置。熟稔後,阿婆常會言之諄諄說:「趁少年要讀冊,要不,會甲我同款,真艱苦。」時過境遷,人事兩非,不知她是否安在。
那時普通車居多,座位長長的兩排,緊靠著車廂,只留中間筆直的走道,我管它叫「相親座」及「親友團」座。尤其是在上下班尖峰時刻,年輕人趕上班,學生趕上課,也有阿公阿嬤,帶著農產品要到高雄兜售。座椅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面面相看,真像是相親,還有陣容浩大的親友團陪著。有時候走道也擠爆了,男女同學就這樣前胸貼後背,雖有些尷尬,但有種曼妙的感覺,心也開始浮動。
每個人生命中都有老舖,懷舊的不外是生命中的點點滴滴,而這些又脫離不了食、衣、住、行;就像高屏舊鐵橋,曾經是多少人的愛戀,在長長的時光隧道中,她不曾褪色,也不曾被淘汰。在我的記憶中亦復如此,現在更有了兒子參與,也活的更加鮮明亮麗,與時俱進。
有人懷念一套舊衣服,有人懷念一種小吃,也許是小時候住過的老厝,也有可能是初戀約會的戲院或舊舞台;等公車的站牌,還有夏日午後,那慵懶熟悉賣冰棒的ㄅㄚㄅㄨ聲,以及在冬夜裡,叫賣吆喝聲:「熱番薯喲!熱湯圓喲!」這些讓人刻骨銘心的過程,往往不是值錢的東西,只是一趟溫暖的記憶。
有一天,覺得萬般寂寥,又備感疲累時,翻翻老照片,重新開啟記憶,把生命浪費在這些老舊及美好的事物上面,捕捉一些往日情懷,做一次生命巡禮,會發現又找回自己的往日信心,一分依賴、一分緬懷,千迴百轉走它一迴,生命中的老舖,值得一再尋味。老舖也可以新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