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窮措無以佐酒,只得讀《漢書》下酒!
這話不假,試看:「天漢二年(西元前九九年)貳師將軍領著三萬騎兵,出酒泉擊(匈奴)左賢王於天山。漢武帝下令李陵為貳師將軍押送糧草、輜重。李陵在武臺被皇帝召見,叩頭說:「臣所帶領屯邊的戰士,都是荊楚勇士、奇材劍客,他們力能徒手扼虎、箭能百步穿楊;陛下卻命我們押送糧草,不是浪費了勇士們的氣力嗎?我們願得自當一隊,到蘭干山南以分散單于兵力,使他們不能全力對付貳師軍隊,則我們的勝算更大!」
皇帝說:「好則好矣,但是沙漠作戰靠的是騎兵;朕已經分不出軍隊給你了酘酘」
李陵說:「我們不用騎兵,陛下只需撥五千步卒,我們能以少擊眾,直搗單于龍庭!」
皇帝於是下令彊弩都尉路博德,率隊在半路接應李陵部隊;路博德素有伏波將軍的稱號,也是鐵錚錚的男兒漢一個,哪裡肯當後距接應的任務?便藉口說:「陛下,方今秋高氣爽,匈奴馬肥,未可與戰;還是等到春天,氣候對咱們有利的時節,臣再和李陵各率五千騎出酒泉、張掖,并力截擊匈奴的東、西浚稽。非打得他們狼嚎狗突不可!」
李陵的五千步卒在浚稽山和單于展開了殊死的遭遇戰。當時,單于以三萬騎兵把李陵的五千軍圍在兩山之間,準備大吃小,一舉加以殲滅;李陵並不怕,下令以大車為營,親自引兵士出營外為陣。隊伍分前後兩行,前行持戟盾,後行持弓弩。
匈奴以為李陵兵少,容易打發;下令直衝陵陣!但聽一陣擂鼓,千弩具發,匈奴應弦而倒者不計其數。只得退走山上,漢軍乘勝追擊,殺數千人!
驚天動地的廝殺,豈能無酒!單于緊急召來左右地兵八萬餘騎攻陵,李陵且戰且引單于南行;幾天的激戰,戰到了山谷中來。李陵巡視部伍,交代:身中矢傷三創的上車,兩創的拉車,一創的握緊武器再戰!壯哉,男兒!拿酒來!
四面射矢如雨下;陵猶引軍南行,未至鞮汗山,所配備的一百五十萬矢皆盡、戟盾盡皆破敗!乃下令棄車,而士卒還有三千多人,有拿車輪做盾牌的、有拿尺刀做兵刃的,狀況雖慘,氣勢卻是磅礡無似!
其時,單于遮斷了他們的前後出路,從山上推壘土石而下,非把他們釘死這裡不可!
班固寫到這裡,一定是血脈噴張、目眥欲裂:「至此,矢盡援絕,李陵乃仰天長嘆:『再有幾十枝箭,我們就可以脫身了,唉!』」(以上所述,具見卷五十四〈李陵傳〉)
英雄灰志,不能不使酒與淚俱!
只要再有幾十枝箭,李陵便可帶著軍隊脫險而走了!就是少了這幾十枝箭,唉!西洋有一首歌謠,是這樣唱的:
丟了一顆釘子,
壞了一隻蹄鐵;
壞了一隻蹄鐵,
害了一匹戰馬;
害了一匹戰馬,
傷了一名武士;
傷了一名武士,
輸了一場戰鬥;
輸了一場戰鬥,
亡了一個帝國!
「丟了一顆釘子」便「亡了一個帝國」遑論少了幾十枝箭?世間事往往因些許不足、不察、不備而敗壞大事者,所在多是。
台灣曾在各大報有「鐵達尼號」的沉船報導,說:「一把鑰匙,害鐵達尼撞冰山。」事情的始末是這樣的:
一九一二年四月十日,鐵達尼的載客處女航從英國南安普敦啟程,要駛往美國紐約;十四日,這艘當時最大的輪船意外撞上冰山,並在十五日凌晨二點二十分在北大西洋沉沒。
原因竟然是,原任二副的布萊爾在打包離開鐵達尼號時,忘了把鐵達尼號上收藏雙眼望遠鏡櫃子的鑰匙交給同事,船上主桅桿瞭望台的瞭望員,沒有鑰匙打開櫃子,無法透過望遠鏡及時發現遠處的冰山,因此鑄成大禍。
新的例子是,台灣鐵路月前發生史上最嚴重的號誌系統當機,總計有十五班次列車停駛、四十六班次列車誤點,十萬旅客受到影響。
經過緊急調查發現,肇事的原因是「螺帽鬆脫所致」。因為七堵調車場,電腦訊號供電電源的螺帽發生鬆脫,造成電腦主機自動鎖住,行控電腦因而發生當機酘酘
接著,有中華航空公司一架七三七酖八○○型飛機的「螺帽鬆脫並刺破油箱」,結果在琉球(那霸機場)發生起火燃燒機身斷成三截。董事長固然為之下台,航空公司的國際形象也賠進去。
幾十枝箭,可以成就一段歷史;一把鑰匙,可以免去一場災難;小小一顆螺帽,可以釀成驚駭人心的大禍;那麼,「丟失了一顆釘子」便「亡了一個帝國」,實非虛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