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代敏
「爸,時間不早了,您早一點休息吧。」
打從昆伯走後,爸爸總獨自坐在他那張老藤椅上,即便一整天都開著電視,卻也只是任憑螢幕透出的光影映照在他面前,試圖讓空曠的空間顯得不那麼孤寂。
昆伯,是爸爸搬到中和後最熟稔的老友。在前一代的觀念裡,「起家厝」是一個人的立足點,因此當初要搬家時,爸爸十分不諒解,像個孩子般執拗著不肯住進新居。那段最難捱的時光,也多虧好客的昆伯常常找爸爸泡茶、下棋,才漸漸讓他接受了新的環境。
二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它可能意味著我們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人生,且在最力不從心的退休時光,這二十年可謂舉足輕重。有多少人奮鬥了一輩子,卻在退休後陷入憂鬱,捲入自我懷疑的泥淖之中?然而為人子女,卻也不得不為了自己的家庭奮鬥,即便我們都知道單純以物質來孝敬父母不夠,現實卻總事與願違,反倒因為計較回家的頻率而擴大了親子間的嫌隙。
因此我很慶幸,父親有昆伯這個知心好友,在我忙得抽不出身的時候,陪伴他度過無數個枯燥的午後。他倆總會相約在公園下棋,縱然棋局的變化有千萬種,長時間對弈下來,想必也快被他們全走遍了。可惜昆伯中風後,愈來愈少到公園與三五好友相聚,雖然爸爸偶爾會去看望他,卻很難再回到往昔那般了。
「唉,別說想再見上一面,現在想給老昆上個香,都難哪。」
昆伯走得匆忙,非常時期更無暇顧及形式,只能草草走完必要的儀式。與其說,爸爸是因為少了一位摯友而感到痛心,更像是人生的二十年被硬生生給抽了去,如此沉重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人生的下一秒,誰也無法預料,付出得再多,事後回想仍難免後悔苦惱,要想不留遺憾,無疑是件難事;我們所能做的,也只有盡當下一切努力,讓自己不後悔。不妨就從打開通訊錄,給那位多年不見、心結未解的老友打通電話做起吧!以前拘泥的那些委屈不甘,也許早已在時間的沖刷下,變成茶餘飯後輕鬆閒談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