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明理雪

每當我在父母家裡忙進忙出，張羅著他們日常所需時，就會在母親面前晃來晃去。她好幾次用手指著她對面的椅子，簡單說一句：「坐！」雖然她多次要求，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常常忙得沒時間坐下來陪她。

這四、五年來照顧母親面臨許多窘境，她時不時向我討要一杯白開水，而我總是礙於醫生對她一天一千兩百西西的限水，最多只能給她一兩口水解渴。由於家人都不敢給母親喝太多水，使得她只能利用上洗手間或洗澡刷牙的機會，小心不被人看見地偷偷喝水。

想到母親心臟的兩條血管都裝了支架，一條主動脈硬化，使得她沒有辦法暢快喝水，為人子女特別難受。最近照顧母親時，發現她竟然反常地不開口跟我討要開水，似乎眼下什麼都不要，只要我坐下來陪她。

沒想到，母親接著進醫院急診，不到兩天就離世了。

後來仔細一想，母親要我坐在她的對面，是想要在離世之前多看看我，而我卻連她這一點最後的要求都沒能做到。只恨我沒有先見之明，如果我知道這是她最後的要求，哪怕有天大的事，也會擱置下來，專心陪她。

最令人懊惱的，偏偏我當時做的那些，都只是日常瑣事，根本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但思及與母親相處的最後時光，又轉念想，我做的雖然只是一些瑣事，但只要是為父母做的，就是最重要的事。

母親冥冥中選擇與我共度最後的時光，我對此充滿感激。人子即使在父母身邊，忙著屬於長輩們極細微的小事，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卻也是一種平凡而難得的幸福，這竟被我悄悄把握住了。母親在我懷裡走完這一生，在所有子嗣中，只有我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母親不在了，有人說要把母親的衣物拿去回收，我趕緊把每一件都好好收了起來。當我看著、穿著這些母親用過的衣物，就好像母親一直沒有離開我，時常慈愛地寶抱著我一般。曾經有多少時日我寶抱慈母，慈母也寶抱我。我強烈感知到，今後她也會以不同的型式，一直陪著我、看著我，做完我人生中的每一件瑣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