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前(09‧21—09‧26),與賴賢宗、林維杰兩位教授參加了由上海華東師範大學潘德榮教授所舉辦的〈「對話」與「和諧」———迦達默爾逝世五週年學術會議〉,迦達默爾(Hans-Georg Gadamer)生於一九○○年,逝世於二○○二年,在世一百零二年,是極著名的詮釋學家。他與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1889-1976)齊名,而兩者的哲學既緊密連結卻又大相逕庭。這次的討論過程頗能彰顯會議的主題———「對話」與「和諧」,參加者兼容中西,從年青中壯一輩到老一輩,像老一輩的著名詮釋學者帕爾默(Richard E Palmer)、薛華、成中英,中壯一輩則有潘德榮、韓水法、吳建廣、汪堂家,還有台灣的林安梧、賴賢宗、林維杰等人,這次的會議就選在黃山腳下開,當然免不了要登臨黃山,一覽天下。
黃山,瑰秀雄奇,兼而有之!來此黃山,頗有「不欲歸也」的體會;但又不忍不歸!當歸來引接,引接良朋佳友,上此黃山,再做仙遊!
說它是仙遊之鄉,那是說它是桃源勝境,更是!我不似那晉太元中的武陵人,亦未「忽逢桃花林」,卻是「尋向所誌」,步步攀登,還未及探尋那「彷彿若有光」,亦未「捨船」,亦還未「從口入」,卻不覺入了天地雲山的大畫中來。
導遊者說此處何景、何物,有何象徵,有何趣味,說也奇了,我心全不做數;因黃山自黃山,本無分別!分別了,是為渾沌鑿七竅,我只怕那七竅成,而渾沌……。只因這怕,我遂閒步於後,閒漫觀之,松濤雲湧,聲若龍吟,相戲相逐;彩光雲氣,縱上縱下,忽左忽右,穿石過山,若隱若現,似有仙子霓裳羽衣,搖曳成舞,舞之蹈之,唱之詠之!
是晚宿於「排雲樓」,樓間有詩,詩曰「排空萬面奇峰來,雲湧蒼穹見瑤臺,唯嘆我胸無妙句,夢呼謫仙李太白」,看罷此詩,覺這詩者太唐突,只會「夢呼謫仙」,卻「胸無妙句」,不免有氣!又去外頭踅了一趟回來,說真的,要搦管寫來,卻果真「胸無妙句」,可是「境入仙鄉未可言」。
黃山,「瑰而麗,麗而秀」,秀在草木!
黃山,「雄而奇,奇而峻」,峻在山石!
黃山,「玄而隱,隱而逸」,逸在雲海!
黃山,更玄隱、峻逸、瑰麗而秀奇的可是「日出」。
次日,五更天,天氣微寒,起身就是為了觀日出。一眾來到了觀日台,朝雨方歇,旭日將見而未見,卻見漫空丹霞,灑向草木、山石、雲間;我只輕輕漫步,飛霓生霧,似若騰雲,御風而行!就這般,慢慢地,霞已成丹,丹結入穴;此時丹爐蒸蒸,遍山風滿,霧生雲起,音聲相和,群仙畢集,那玉皇上帝正五更早朝呢?
不管飛來石,何問蓮華峰,逐步過天都,管他天人府;或疾行、或緩步,歇些會兒,可漫說,可閒談,一眾急得寫真,其實那來真,說是攝影,影只是表、只是象,這表象當然是假,卻也說得真;蓋真表象,而假之以成真也。「百步雲梯」,那裡只是百步,百步是假,假此百步,在加百步,又是百步,如梯昇雲,是為百步雲梯也。上了百步雲梯,才見陽光所照,千尺飛瀑也。黃山的瑰奇俊逸,雄偉峻拔,真出人意表也耶。
諺云「黃山歸來不看嶽,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天下奇,這是公認的!年過五十,多少也登了些山,攀了嶽,雖說「山河大地自有等分」,卻總覺得「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就這回,來了黃山,我卻要說雖無分別,卻有差別,口占黃山偈,偈曰:
未覽黃山不知山,
既來黃山山是山;
未離黃山山何在,
歸來黃山不識山。
我來黃山,黃山來我,如此對話,如此和諧,彼此交融,這可是詮釋學的存在視域啊!這可是迦達默爾(Hans-Georg Gadamer)的「視域融合」(fusion of horizons)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