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曆末尾的節氣,大風寒冷,悄無聲息地迫近海水島嶼。冬候鳥飛回來的季節,思親念鄉的我亦如期而至,對於馬祖的冬天,也怕,也盼。怕刮骨的清冽,盼白晝的暖陽。圖/陳芸
文/陳芸
老黃曆末尾的節氣,大風寒冷,悄無聲息地迫近海水島嶼。冬候鳥飛回來的季節,思親念鄉的我亦如期而至,對於馬祖的冬天,也怕,也盼。怕刮骨的清冽,盼白晝的暖陽。
而你,跟那個冬天溫煦的下午陽光一樣,真誠而溫暖。
冬日烈烈,你引我走過小路,四周草生得高高下下荒廢的海防據點,一切看起來慘澹也都沒生氣,真是哽咽的反共前鋒。
登臨高處,雖然只是這一方立足地,送目卻感覺是天寬海闊,有一種言語不可及的蕭颯蒼茫。
然而我猛抬眼,豁然看見了遙遙的前方,夕食的寒陽殘照,海面鋪上一條璨金大道,天際幾抹雲翳,半面夕彩暉光,半面褐黝剪影,有一排──不,或者只有一兩株「嚴肅、剛直」的樹聳立在堡壘,我那時是驚喜地叫了一聲的。
就是那個樹,就是那個樹,實在是不平凡的一種大樹。
那是動盪歲月下「安靜、堅強」的一種樹木,青銅般光澤筆直的幹,旁逸橫舉的枝,剛硬而刺手的葉輪序排列開展。
這就是亞熱帶普通的一種樹,「沉著、忍耐」抵抗海風鹽害,然而絕不是平凡的樹。
它沒有婆娑的姿態,但是它卓異挺拔,也不缺乏樸質溫厚,更不用提它的「積極、勇敢」,它是樹中的偉岸丈夫。
難道你竟一點也不聯想到,在戰地這常綠的大喬木一樣「速捷、確實」的守衛哨兵。他們就這樣從未懈怠過,從未擅離自己的崗位,而軍人背負著使命肩上一支槍,戍守前線隨時需要為這個地方存亡而戰。
一陣飄風發出低吼,這聲音既遙遠又熟悉──戰士們集合,列隊前進,精神答數「雄壯、威武……」
一塊口香糖在你嘴裡嚼老半天,那朵頤的樣子,遮掩不住的會意。果然,你也這麼覺得吧!你嘖嘖,這樹活著的氣度是昂首挺胸,獨立寒冬,面對漫天淒風苦雨而巍然不動的英雄豪情。
我站在南竿西區46銅門據點平台,一片片無主的枯葉被風吹起又散落腳旁沿邊打著轉圈兒。幾絲惆悵,些許落寞,旋即浮上心頭。
人這麼少,海這麼大的島嶼,究竟浮沉著什麼心情?這裡消失最快的是什麼?最不像的又是什麼?你道,便是該珍惜的,失去了;該保留的,卻原味盡失。
歲月的腳步,跨過一年又一年。險險的海峽,疆場格局早已底定,再也難以出現撼動的可能,西線失溫的戰事不了了之,意外的國度隨著撤軍而來的是大量的廢棄營區、碉堡、砲陣地、坑道,死寂的軍備展示,荒煙蔓草,以及無限蕭條。
這裡的時間似乎靜止了。
佇立久留不知道是過了幾何光陰,奇異地,我突然覺得自己也變成樹,一棵一直在等待的大樹。不特別等什麼,也什麼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