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玉澄
老妻的五十肩又犯了,在右胛,整條手臂稍一碰觸或移動就哀哀大叫,生活幾乎無法自理,但仍堅持晚餐後的健走。她說,幸好兩條腿還可以,不運動不行。
在公園的步道上,你望著她左手扶住右臂的樣子,像極了傷兵,而且是極為勇敢的傷兵,隨口建議:為何不藉機甩甩痛手,避免沾黏,好得快些!緊接而來的竟是一陣搶白:痛的人不是你,你來甩甩看!一點都沒有同理心。
你望著冒著火氣的老妻大步往前邁去的身影,只能落寞又無趣地跟在後頭,覺得自己受了什麼說不出口的委屈;儘管你知道,平日善良溫和的老妻,總在病痛時失去了她的雍容與鎮定。
隔天一早,熟悉的鄰居來訪,看到老妻的慘狀,立即熱心地示範如何「爬牆」:手臂盡量伸直貼在牆面,五指如腳,步步向上攀爬,口中並說明著:會痛!但要忍耐,一定有效,我就是這樣爬好的。
老妻滿面笑容,不停道謝。你在一旁,詫異地望著妻子今日與昨夜的強烈反差,才體悟:家真不是講理的地方。
老夫老妻相處了數十年,感情早已昇華為至親的家人。她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病痛、挫折,就如滿溢出的水,不潑向最親近的人,又能潑向誰?你撫摸了一下昨夜溼漬的心,才發覺早已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