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伴著一種無來由的心情到處流竄,直覺住在幸福的國度裡,應該還有一種更深層的東西,不只等待,還要熱烈去追求。
這是什麼樣的人生,
充滿煩愁
若我們沒有時間停留下來凝眸?
---英國詩人戴維斯〈休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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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天,你可曾聽見自己的心靈之歌?迎著陽光飛出溫暖的家門,一路滑行過蔚藍的天空,初醒的潭水還冒著霧氣,路邊的果園荔枝紅了,我的心搖晃不定,眼波到處流轉。但我不能停歇,我正忙著要去一個地方,我要去的地方可不能容我囂張的大聲歌唱。
把愛唱歌的翅膀輕輕停靠方形木盒的辦公室,我小心折疊,再用繩索細細綑綁,怕稍不注意,它又蠢蠢欲動噗噗拍響。腦海閃過黎巴嫩詩人畫家,卡里‧紀伯侖的《冥想錄》中,夢幻女神所說的話:「那些不能生活在夢之王國的人,他們只是時間的奴隸。」
在白天,提醒自己,不可以老惦記著愛默森還躺在床頭、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在沙發、濟慈、雪萊與普希金在隨手可得的任何角落。
有時詩的汁液飽滿,偷偷滲透出來,在辦公桌角,我慌忙擦拭,把它按捺回去。那種感覺,很像泡軟很久的黃豆,在果汁機等待著,主人卻遲遲不啟動按鈕,豆子們慌張的扭動身體,著急的把自己擠出豆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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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初任公職時,小弟與我的對話:
上班有比當家庭主婦快樂嗎?
在小井裡看不到天空。
只不過是換了一口大一點的井罷了!
我頓時噗嗤一笑,小弟的話有著濃濃的禪味。
田園作家陳冠學毅然揮別教職,拋棄城巿的生活模式,回老家種田,種出了《田園之秋》一書。每翻閱一次都能在書裡,撿拾到樸實中精鍊的人生智慧。他有大氣魄走自己的路,唱自己的歌。
我只能在夜深人靜時,徜徉於梭羅的《湖濱散記》、吉辛的《四季隨筆》、霍桑的《古屋苔痕》序文〈古屋雜憶〉裡。嚮往一顆自由的心,在生活裡,來去如風。然幻想只能偶而飛來停靠,肩上擔負著甜蜜的負荷,彷彿我與他並肩舉著一片肥厚的姑婆芋,三隻小蛙快樂的在葉片下嬉戲玩鬧。我是幸福的,上我的班,養我的家,夜深時還能做點小小的夢,犒賞自己。
如果白天在工作崗位無暇顧及內心,是挖空性靈,那麼夜晚讀書寫字就是灌注。時間飛逝如梭,我害怕,被挖空的永遠比填注的多得多。日子在不斷挖空與填滿之間,來回奔跑。
我喜歡於黑夜來臨時,有點疲憊又有點歡快的飛回家門,脫下盔甲,卸去重擔。當烈日下努力展顏的那一朵被灼傷,夜色來臨時,心靈的那一朵將清新無邪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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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閃閃發光的鑽石都屬於天生?我終於瞭解朋友的心情了,多年前她為油畫著迷,然拜師習藝後,卻頹然的說:「我想我只是喜歡,我沒有天賦」。技巧之後的瓶頸,屬更高的心靈、屬敏銳的觀察力與感動、屬燃燒、屬天賦。描繪萬物形象易,深入心靈難,任何創作皆一樣。
祈禱靈魂之神賜福,能讓我不停忙碌的心靈,飛騰超越於日常瑣務之上。聽到的大海,不將只是澎湃;看到奔流的微風,不將只撼動樹林;白色薔薇花爬滿牆頭,不只美麗,每一朵都歌頌著生命的真諦、大自然的樸實、人與人的真摯、愛的悄然而生。
遊走人生,晴了又雨,雨了又晴,曝晒的木柴乾了又溼,溼了又乾,起火不知是否能夠燃燒?顫抖的手試了再試。淚水伴著一種無來由的心情到處流竄,直覺住在幸福的國度裡,應該還有一種更深層的東西,不只等待,還要熱烈去追求。
但我始終相信,願意如此一首又一首唱著自己編寫的歌,如發了狂一般,一定有一個我還不知道的理由,值得我用一輩子的時間,痴心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