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眉
我很喜歡樹,經常凝視樹形;當微風輕拂樹梢,我也諦聽樹的低語、呢喃,或是絮聒。
雜花滿樹,眩人眼目;結實纍纍的果樹,令人垂涎;溽暑時郁郁青青、枝繁葉茂的濃蔭綠樹;或者歲暮冬寒、鉛華落盡,只剩枯枝老幹的凋零樹,在我眼裡,各有風韻,都是美。但我心中,藏有一棵魂牽夢縈,卻再也回不去的芭樂樹……
「上去,再上去!對,就那顆。」芭樂樹下的妹子,仰著頭對我喊。我迅速摘下黃綠的土芭樂,雖說只有鴨蛋大,但已足夠妹子解饞了。刁鑽的妹子乃天生「指揮家」,興致一來就到芭樂樹下轉悠,看中哪顆便指著讓我上去採。
童年住鄉下古厝,庭前是晒榖的稻埕,屋後有片竹林,四周圈著水田,一彎清淺小河潺潺繞過;那棵芭樂樹,就在小河與稻埕邊,據說是當年愛吃芭樂的爺爺種的。爺爺早逝,我無緣承歡膝下,但他手植的芭樂樹,卻為我的童年帶來無數快樂時光。
爬樹對我來說稀鬆平常,我矯健如一隻野猴,都是從這棵芭樂樹開始練身手的。芭樂樹有許多歧枝,容易攀爬,加上一年四季都在開花結果,白花的清香,芭樂的青綠欲滴,都是極大的誘惑。別人在樹下乘涼,我則懸坐於枝葉間逍遙,有風徐來,清甜爽口的芭樂唾手可得。
芭樂樹下,母親放養的雞群會在那裡漫步,除了尋覓草叢裡的蟲子,還可啄食樹上掉落的爛熟芭樂。果落雞食,然後雞屎順理成章滋養芭樂樹;雞和樹,就這麼互利共生。
芭樂盛產時,母親慣用鹽、糖醃製,這種鹹甜又帶點青澀的滋味,大概就叫做「童年」。芭樂樹下曾上映過一幕幕與我相干的笑鬧劇:被大白鵝追咬,撲通掉入河中的糗事;頑皮過分,母親拿細竹枝追來,倉皇逃上樹的荒唐事;和妹妹們玩扮家家酒的溫馨樂事……當年華老去,童年的記憶已褪,至少我心中的那棵芭樂樹,如實見證了我曾經的奔放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