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永興

身在囹圄，從被告轉到受刑人已四年多。前陣子，我遇到了每個在執行的人都不想遇到的事：母親的病危通知。

在台東岩灣的執行期間，我努力地申請再審，希望能減少刑期。有天，突然接到法院通知再審，心中除了燃起一絲絲對刑期縮短的希望，也想著如果回台北開庭，就可以見到久未謀面的母親。母親已近八十高齡，身體無法負荷長途的舟車勞頓，一直以來，我們都是用書信傳達思念。比起再審官司，我更希望能見到母親。

當我回到台北時，姪女先來看我，跟我說，下星期我的母親和哥哥會來看我。在這一個星期，除了研究自己的再審案件，心裡一直期待著和母親見面的時刻。但是，約定好的時間已超過了四天，心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寢食難安，一直默默祈禱不要有不好的事發生。

隔天，會面時只有哥哥來看我，電話一拿起來，哥哥的眼淚瞬間流下來。他啜泣著說，母親在約定的那天要來看我時，突然心臟病發作送到醫院搶救，現在已開出病危通知。我聽到時，腦袋一片空白，只是一直流淚……

會面完，哥哥馬上去幫我辦理醫院探親，隔天下午，我就在戒護下去探望母親。手拷，還有腳鐐……我在車上一直思考：母親見到這樣的我，會有什麼想法？會不會一見到久違的兒子，心情變好，病情有所起色？抑或是造成反效果……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間，我們已抵達亞東醫院。主治醫師跟我說，母親原先已失去意識，但今天有好轉一些，有了意識且可以聽到我說的話，但因為插管所以無法講話。我帶著忐忑不安的心踏進病房，一見到母親，衝口而出：「媽！」母親瞬間睜開眼睛，看到我眼淚便流個不停……我當場崩潰，一直大哭。

醫師說，母親的心臟功能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三十，血液裡細菌超標，又有敗血症，肝臟還有腫瘤，情況非常不樂觀，現在只能每日用藥物、打針，盡量治療，叫我心裡要有所準備。當下，我跪求醫師一定要搶救母親，也和母親講一定要加油、一定要撐住，不能放棄，要等我回去孝敬她。看著瘦弱的母親流著淚，沒有辦法回應，我突然好恨我自己，我真的太不懂事了！在監獄進出，沒能給她過上好日子，也從沒好好孝順她。

以往在家裡，母親每次看見我回來，總是問我吃飯了沒？若沒有，她就會去煮我愛吃的菜。母親雖然不太會講話，但她用她的方式愛著我，深深溫暖著我。如今，我好後悔、好心痛……我的母親要的不多，她只要我平安過日子、老老實實地做人……我現在才了解母親的苦心，我只乞求上天能給我一個奇蹟，讓母親平安等我回去！

回到岩灣執行，每日夜晚都很害怕監所的通知，我不敢多想，只期待不要發生憾事。同時也要感謝提審我去台北開庭的法官，雖然這或許只是個巧合，但也因此讓我得以了解母親的真實情況，還可以去醫院探望母親，對她說話、幫她加油打氣，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感謝法官，也感謝戒護我去醫院的長官們！

愛要及時，願所有看到這篇文章的人，都不要再犯錯，不要再進入監所，好好地留在父母親身邊，照顧他們、孝順他們！「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願天下所有子女，都能不抱任何遺憾，每天踏實地過日子，不讓父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