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一平

某次到北京，在宣武區前門大柵欄的「東來順」飯庄用餐。東來順於1903年由回族人丁德山創立。此公早年當苦力，在北京運黃土，每天經過人潮匯集的東安市場。他看到商機，就在市場北門熱鬧地段擺了個小粥棚子，賣起玉米麵貼餅子和小米粥，生意頗不惡。

掛牌「東來順」，意思是「來自京東，一切順利」。有位太監魏延來光顧，丁德山特別巴結，博取歡心，被魏太監認了乾兒子。太監乾爹掏出銀兩，資助丁德山成立「東來順羊肉館」，引進「涮羊肉」。

最早的涮羊肉可不是什麼高級料理，而是元朝忽必烈軍隊冬季行軍時，廚師沒工夫做飯，為了省事，燒好開水，將凍羊肉切片，只要丟到鍋裡一涮，撈上來拌上佐料，就可入口。

東來順常有達官貴人及文人墨客出入，並留下墨寶（如圖）。 當中知名的人物有老舍（舒慶春; 1899－1966）、齊白石等人。

老舍有次寫了劇本，劇院覺得不好要退稿，叫夏淳和于是之去通知老舍（「于是之」是話劇演員，以扮演《茶館》中的掌櫃王利發而聞名）。老舍聽說兩位朋友有事相商，就請他們在東來順吃飯。

老舍在文壇上算是一方之霸，于是之實在開不了口。涮羊肉吃了一半，食不甘味，吞吞吐吐地勉強把來意說了。老舍的氣度甚寬，把稿子接過來放在一旁，輕描淡寫的說：「我再寫好的。」于是之總算如釋重負。飯後他對人說：「飯局到了後半截，我才吃出涮羊肉味道。」我擔任學術期刊編輯，有時得退大牌教授的稿件，頗能感同身受。

甚是可惜，老舍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被掛上「走資派」、「牛鬼蛇神」、「反動文人」的牌子，慘遭汙辱、毒打、遍體鱗傷的老舍在數日後的深夜，自沉於北京城西北角外的太平湖，享年6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