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名敦
二○一七年,一部名為《分裂》的電影講述了一個多重人格患者的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凱文,因為成長過程中遭受母親虐待,又經歷父親意外身故而大受打擊。種種環境的壓迫和厄運糾纏,導致他精神發生危機,人格也因此分裂。面對這樣一個多重人格症(DID)患者,身為觀眾的我雖不免為情節的安排感到驚悚,但又對劇中主角偏激的思想深表同情和理解。這種感受和理性之間的矛盾糾結,一方面顯現在螢幕裡的複雜人格表演,卻也同時映在每個觀影者的思緒中。
看完《分裂》後,很難不讓人聯想《24個比利》這本書和書中的主角:威廉.密里根(也稱比利)。多數人即便沒看過書,也聽過比利的大名。正因如此,「比利」這個名字彷彿一扇窗口,向社會大眾揭開我們陌生卻實存的問題:該怎麼理解精神疾病患者?甚至,當精神疾病患者犯罪時,社會大眾、司法體系又該如何面對處置呢?
前陣子,台鐵嘉義車站刺警案一審宣判無罪,結果一出,輿論譁然。關於嫌犯該不該被判死刑?難道精神病患就可以免除一切罪責?法官是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不懂被害者家屬的痛?諸多質疑、責難、批評,鋪天蓋地而來。一下子,被冷落許久的老問題又被推至風口浪尖上。
身為一名教師,我打算交給高中的孩子去討論,試著從學生的視角學習他們怎麼看待這個議題。我們一起檢視了「小燈泡事件」的一○五年度判決書新聞稿,從認定事實,到瞭解法官量刑的理由和依據,以及考量懲處、預防、矯治、社會觀感、正義實現等多方因素後,我蒐羅意見並發現一個共同現象,學生們的焦點往往都在事件的前端——成長環境、家庭、人際關係。
「他之所以產生思覺失調,是不是家庭因素啊?」「成長或求學中,有沒有可能遭受嚴重挫折而未能及時得到協助?」「他在生病後,相關機構曾經積極介入並治療嗎?」
以課堂有限的時間來看,學生確實沒有能力、也沒有相關專業資格去討論精神病學、法學、倫理學、犯罪科學等艱深問題,但他們都以一個人最基本的情感聯繫為出發點,從自身、家庭、成長過程,或深或淺的把自己曾經面對的相似問題帶入這堂課的討論中。因此,「環境的好壞」會造就什麼不同結果?而我們又打算營造一個怎麼樣的「環境」呢?更有甚者,當社會輿論走向激烈的抨擊、蔑視的言語時,正身處其中的我們,將要以感性同理作為基礎並延伸以理性構建,還是訴諸義憤填膺且以不近人情的言辭來凌遲整個社會?
這課堂並沒有結論。
我只能在課堂的最後放上《荀子.性惡》裡的一段話作結:「故聖人化性而起偽,偽起而生禮義,禮義生而制法度;然則禮義法度者,是聖人之所生也。故聖人之所以同於眾,其不異於眾者,性也;所以異而過眾者,偽也。」
環境是被創造的,好壞皆然。我們要謹記:我們不僅在共同塑造的環境裡成長生活,而這環境還要交給下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