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興鋒
我上班的路上,有一處小景點。那是一個人工池塘,周圍栽滿了草坪,一到春天,青青的草,爛漫的花,吸引眾多孩子在這兒遊玩、嬉戲。最搶眼的當推是塘邊的垂柳,那萬千的柳絲,隨風飄舞,頗添幾分詩情畫意。
每每經過這裡,我都要佇足玩賞,想像在青青垂柳下有一位多情的詩人吟詠漫步。
然而此時寒意凜然,春天還不見蹤跡,那小草還沒有冒尖,柳樹還沒有露芽。一切都光禿禿的,一切都靜悄悄的。
一天早晨,我忽然看到垂柳下徘徊著三個人,一男一女和一個小女孩。哦,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吧,小女孩八九歲的樣子,穿戴特別醒目,紅紅的棉襖,紅紅的絨帽,紅紅的皮鞋,大大的眼睛,顯得特別可愛,只是臉色有點蒼白。此刻,那男人拉著柳枝正指指點點,像在說著什麼,旁邊的媽媽則專注看著女兒,目光裡滿是柔情和慈愛。
接下來的幾天,每個有陽光的早晨,這一家三口都會出現在這裡。我很納悶,這大冷的天,難道他們僅僅是為了觀看柳枝嗎?終於,我忍不住好奇心走過去向他們打招呼。那男人熱情地向我介紹小女孩:「這是我女兒,名字叫柳芽,她出生的時候,柳樹正好發芽。」
柳芽?多美好的名字呀!柳芽很懂事地向我問候:「叔叔好!」而女孩媽媽卻勉強地對我笑了笑,然後拉著女兒走開了。男人和我聊著聊著,神情突然黯淡下來,對我說:「我女兒患了腦瘤,撐不了多久了。」我大吃一驚。
他緩緩地告訴我,剛開始的時候女兒老是頭痛,先是拿藥吃,後來吃藥不管用了,一查竟然是腦瘤。縣城的醫院不敢治,他們就帶著女兒上北京、上海大城市去檢查,請教了許多的腦科專家,結果都說腦瘤的位置長得太危險,如果動手術將會立刻死亡,成功的希望幾乎為零。醫生還說,病情發展到最後會伴有昏睡現象,可能有一天會「睡去」,再也不會醒來。
我的心隱隱抽痛著。他望了一眼那邊和媽媽咯咯笑著的女兒,說:「現在,女兒也知道了自己的情況,她很鎮靜,怕媽媽過於難過,總是勸媽媽要開心些。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想再看一看柳枝發芽的樣子,因為她的名字叫柳芽。」
我朝那個一身火紅的女孩深深望去,多麼像一棵堅強的小樹呀,明明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卻仍要在陽光下快樂地展示自己的笑容。我能明白,她是不想讓自己的爸爸媽媽整日生活在悲傷裡呀。我內心不由生起一股敬意,為一個堅強的生命,一個充滿愛的心靈。
漫長的冬天終於過去了,遲來的春風總算吹出了柳芽,我再一次站立在垂柳下,扯著柳絲久久地發呆。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那一家三口的身影了,小女孩挺到現在了嗎?她又看到柳芽了嗎?也許她已經永遠地「睡去」了吧。但我堅信,在天堂,春風一樣會吹拂,花兒一樣會開放,柳枝一樣會發芽,鳥兒一樣會歌唱。
在溫暖和煦的陽光裡,我眨眨眼睛,一生都會記得,有個女孩叫柳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