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偶爾跟母親通電話，她總是用期盼的語氣問我什麼時候回娘家？然而我都以忙碌來敷衍，讓她一次次失望，心裡因而一直處於不安與自責中。

數日前，再也承擔不了自責的重量，背起行囊，獨自踏上了歸途。媽媽得知我去看她，高興到忘了睡午覺，整天倚門而望，終於盼到了我的身影，迅即緊緊握住我的手，好似怕一個不留神，我就會消失不見。

當天晚上，為了爭取跟母親相處的時間，我挨著她的床緣打地鋪，聲息相通，宛如時光倒轉，再次聞著母親的氣息入睡；不同的是，母親的軀體已變成佝僂的老態，還不時傳來以手搔癢的聲音，讓我很心疼。整個晚上，母親醒著抓癢，我醒著憂心她抓破皮，卻又愛莫能助。

她告訴我：「蓋涼被太涼，蓋棉被太厚，皮膚遇熱就發癢，不抓怎麼行呢？」我心裡很不捨，母親一生劬勞，活到九十多歲，應該要有一床透氣的蠶絲被，現在不買更待何時？因此，等不及天亮就起床，先陪著母親在公園散步，回程時再帶她去買棉被，算是女兒孝敬她老人家的一點心意。

然而，當我跟母親表明念頭後，卻遭來一頓斥責，節省的她，哪捨得女兒為她破費？口口聲聲說：「我年紀這麼大，再蓋也沒有幾年，哪需要再添購任何東西？」在她堅定拒絕下，我也只能順其意，不敢造次。然而，心理的負擔反而因此加重，時刻縈繞心頭。

回台北後，我不是走向售票處，而是往城中市場去。附近有一家蠶絲專賣店正在促銷中，我買了一床，要店員火速幫我寄送回娘家。一切是那麼順利，好似老天在背後幫忙，成全我的孝心。

先斬後奏，母親聽說「生米已煮成熟飯」，又訓了我一頓，叨念著：「百年後，要怎麼辦？」終於給我找到接話的機會，說：「百年後，我會拿回來自己蓋，還可以天天聞到您的體香，抱著您睡，多幸福啊！」

「妳不怕臭老味？」

「怕什麼？是自己的母親耶，又不是別人。」

一來一往的對話，終於把母親的心結打開，接受了我的一片心意。

閩南語有句順口溜：「生前一粒豆，卡贏死後拜豬頭。」老祖先亦云：「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都是提醒為人子女應牢記「百善孝為先」。自從失去了公婆和父親後，如今我僅剩下老母親了，再不珍惜，上天不會再給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