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

星雲大師人間佛教「生命不死」信念的解讀與詮釋

星雲大師在《人間佛教．佛陀本懷》一書的序文〈人間佛教佛陀本懷〉裡，列出了二十則要義，希望將人間佛教真正的原意還復回來。其中有關「生命不死」的闡述就占了七則，超過三分之一，有相當大的比重，可見「生命不死」是人間佛教的核心信念。我綜合這七則要義的內容，將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有關「生命不死」的闡述，歸納出下述的核心信念：

生命是永恆的，也是無限的，不會死亡的，是不生不死的境界，是不生不滅的存在。

六道輪迴，十法界流轉，有無限的未來。在人間佛教的信仰裡，沒有時空的對立，沒有生死的憂慮，生命都是在歡喜裡，都在無限的時空裡，都在無限的關係成就裡。

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我與時間都是無限的，我與空間都是無邊的，我與眾生都是共生的。生命是個體的，同時也是群體的，相互有關連的。生命在輪迴裡就解脫了，沒有所謂輪迴的問題。

信仰是有層次的，信仰可以決定人生未來的去向，可以達到不生不滅的永恆境界。生命永恆，生命不死，這就是真如佛性，就是神聖性，這就是人間佛教的信念。

接著，我就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有關「生命不死」的核心信念，提出進一步的解讀與詮釋如下。

（一）「不生不滅」vs.「緣起緣滅」──生命實相的二重觀

要正確地理解生命不死與生死流轉的道理，先須掌握佛教對有情生命的根本見解，根據大乘佛教的核心教義，有情的生命同時蘊含有二重層次與向度：一者、「不生不滅」，二者、「緣起緣滅」。

首先，就義理上而論，有情眾生的生命之流是無始無終、無窮無盡的，有情的「性命」──亦即有情的內在主體性生命，假名曰「佛性」──並非（也無須）被所謂的「造物主」所創造，此即「不生」之義；同時，有情眾生的「佛性」，也無法被任何力量所摧毀滅除，此即「不滅」之義，所以說「不生不滅」，此「不生不滅」義乃是屬於勝義諦層次的見地。

其次，就事相上而論，雖然有情眾生的「佛性」（亦即內在主體性生命）是不生不滅的，但是其無窮無盡的心識之流，則會隨順個別眾生的因緣業力、「我、法二執」以及無明煩惱之雜染而流轉世間，在其輾轉六道，歷經不同的時空因緣條件時，會感應有不同的色身構造與認知狀態，此「緣起緣滅」義乃是屬於世俗諦層次的現象。

從大乘佛教的生命二重觀綜合而論，「不生不滅」與「緣起緣滅」乃是生命的一體兩面。生命之實相是無始無終、無窮無盡的，然而，眾生因無明煩惱而流轉世間所感應的色身是會損壞的，因為肉體的生命是物質的結構，必有其相應的使用年限，但是我們內在佛性的生命是不會斷滅，也不曾消亡的，生命之輪，永不止息。因此，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有關「生命不死」的核心信念，強調「不生不死」的境界與「不生不滅」的存在，是有大乘佛教的理據的。

（二）肉體生命的有限 vs. 心性生命的永續

《唯識三十頌》（世親菩薩造，玄奘大師譯）云：「由假說我法，有種種相轉，彼依識所變；此能變唯三：謂異熟思量，及了別境識。初阿賴耶識，異熟一切種，不可知執受，處了常與觸，作意受想思，相應唯捨受，是無覆無記，觸等亦如是，恆轉如瀑流，阿羅漢位捨。」

以上頌文中有三句關鍵語詞：「初阿賴耶識……恆轉如瀑流，阿羅漢位捨」，是有關眾生的「心性生命永續」以及「心識流轉不斷」的描述。其實，不只是「阿賴耶識」「恆轉如瀑流」，「末那識」也是「恆轉如瀑流」，要一直到證得阿羅漢果位時，因為「轉識成智」，才能將如瀑流般的意識妄念捨棄止息。

這一段頌文給我們的啟示是，在證得阿羅漢果位之前，我們的心識其實是一直「恆轉如瀑流」，即使在我們的色身肉體死亡的那一時刻也是如此。如果「死亡」意味著「結束與斷滅」，那麼從「恆轉如瀑流」這個理解觀點而言，我們的生命是根本就「死不了」的。在證得阿羅漢果位之後，因為已經「轉識成智」，生命有了更上一層樓的無限開展，當然更是「死不了」的。

星雲大師特別在人間佛教的要義中強調「生命不死」，是有非常深刻的意涵的。既然「生命不死」，也就是說「生命是永續的」，所以，我們就應該要好好地「永續經營」我們的生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