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阡陌

被世人稱為「樓蘭美女」的妳，靜靜躺在新疆博物館玻璃櫃裡，頭戴插有羽毛的氈帽，身披毛織斗篷，足穿短靴；臉龐乾黑，凹陷的眼睛像黑洞，露出的手腳好似木炭棒。

二十年前初次遇見妳，那時被安置在一個小房間，門口一條圍繩上掛著「不准進入，不准拍照」的牌子。整個展場人影稀疏，我倚著門框努力集中視焦，昏暗的燈光下，望見妳孤伶伶的身影，心生不忍。

今日，一批又一批的觀眾挨擠在櫃子周圍，聽解說員介紹妳的身世：商周時代妳的族群遠從高加索遷移到羅布泊邊，建立了樓蘭王國。喧嘩嘈雜的聲音，似乎不曾打擾妳幾千年的沉睡。

根據人類學家分析，妳過世時的年齡約四十至四十五歲。距今三千八百年左右。妳剛出土時，皮膚光滑，睫毛清晰可見。有次借展遠行到日本，因嚴重氧化而成為現在乾黑模樣。

牆壁上方，貼有一張秀髮及肩、濃眉大眼、鼻樑尖挺的白種美女圖像，這是專家依妳的臉部骨骼結構描繪出來的相貌。此刻，我靠在玻璃櫃邊，仔細打量妳的臉龐輪廓，對照牆上的美女圖像，專心探索美女圖像和妳焦黑的臉龐之間的連結。

步出展場，坐在博物館外台階上，妳的圖像盤繞在腦海，三千八百年歲月，應是經過幾度輪迴。妳是否曾有幾世生而為人？是否有機會進入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博物館，躋身觀眾群裡，看著這具乾枯瘦黑的身軀？可曾記得，那正是前世的妳？我禁不住想知道，那一刻妳的心情是激動？還是感傷？

湛藍天空下的烏魯木齊，高樓林立，車輛川流喧囂，成群結隊的人潮歡喜進出博物館。我，這個流離浩瀚宇宙的旅人，陷溺在跨越時空的迷惘中，久久難以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