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純昌

如果將之放到現實中，李安作為一個父親，他的電影就成為他的孩子，但這裡李安所呵護的，是電影的科技，或說是相較於李安所擁有的，世界上最為優異的「說故事的人」的系統，電影所能呈現的「影像」究竟能走到什麼地步？顯然李安認為，這是屬於電影的未來了。

國際名導李安新片《雙子殺手》，由威爾史密斯飾演亨利，一位頂尖殺手，在即將退休之際，發現最後一項任務有內幕，當被所屬組織察覺之後，隨即遭到追殺。最後，敵對組織發現無法以一般殺手解決亨利時，派出了一名亨利的複製人，這個複製人沒有自己的名字，是故事裡的最大反派——進行複製人計畫的克雷所製造出來的。

克雷將複製人當作兒子照料長大，且繼承了亨利絕佳的身手，而在他被派出追殺亨利時，亨利發現了這名身手極好的殺手竟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年輕了三十歲。亨利卻步了，兩人槍戰時，他沒有辦法痛下殺手，更在其後得知年輕殺手就是自己的複製人時，每每有機會殺掉對方時卻把槍放下，他不斷試圖說服年輕殺手，不要相信那個用傳統父權教育，逼迫年輕人經歷殘忍的事情、磨練心智的反派克雷，那個使用了禁忌的科技，複製人類的克雷。

他希望那個二十歲的自己，不要再經歷一次，那種必須在生死關頭不斷徘徊，並且只在趴伏在地上，將板機扣下的瞬間，才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殺手人生。

眼光放到電影技術？

《雙子殺手》上映後受到了大量的批評，影評或觀眾給予許多負面評價，由於此部片在繼《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之後，同樣採用了極高規格，甚至被稱為「未來3D」的電影技術，3D、4K、120fps，在台灣甚至沒有任何一家電影院能完全滿足這個規格要求。因此，普遍觀眾看完之後，總有似乎不需要這麼高規格呈現方式的喟嘆，更因為劇情本身並不符合過去李安以細膩的劇情與獨特觀看世界的水準，導致比起《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大家還能解釋成「形式呼應內容」，到了《雙子殺手》，觀眾就無法理解，為何過去擅長說故事的李安，卻將眼光完全放到了電影的技術身上，而甚至連一個故事都說不好了？

也許可以將《雙子殺手》的劇情作為一種寓言解讀。電影中，亨利曾經受到克雷的訓練，害怕溺水的他被綁上重物丟進水裡，在溺水之後才被救上來，彷彿被軍隊的獨裁制度洗禮之後，成為最頂尖最有才華的殺手，但在見到彷彿來自過去的自己時，他收到的是一個提問，如果可以，你希望自己有著怎樣的人生？又因為這個比自己年輕了三十歲，彷彿又像是自己的兒子一般。

因此這又成了一個教養的問題。應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孩子是好的？你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孩子嗎？比起克雷「虎父無犬子」製造如同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教養方式，亨利希望年輕的殺手不必在地獄間來回，不必手染鮮血，不必你死我活，不必再當一名殺手。

企望的是電影的未來

如果將之放到現實中，李安作為一個父親，他的電影就成為他的孩子，但這裡李安所呵護的，是電影的科技，或說是相較於李安所擁有的，世界上最為優異的「說故事的人」的系統，電影所能呈現的「影像」究竟能走到什麼地步？顯然李安認為，這是屬於電影的未來了。

如同李安個人的奮鬥過程，漫長的時間裡在美國電影圈沒沒無聞，終於藉由優異說故事的方式在艱困的電影圈中成為知名導演。對於他來說，「說故事」成為一個戰場，必須爭鬥的場合。因此，如同電影中亨利最後以自己的手結束了克雷，李安拒絕的是將作為父親的「故事」作為他所孕育的「未來的電影」的主幹，而是選擇以電影的另一面：影像，作為他呵護著成長的那一面。

因此，無論是《雙子殺手》作為一個二十年前的科幻片、飛車場景的動作元素，甚至是作為李安標誌的父子關係，都成為李安讓電影所能發展的視覺技術被淋漓盡致實現出來的工具。無論是作為導演必須導出動人故事的責任／票房壓力，或是單部電影該做到的，都並非李安所在意。也許他企望的，是電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