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燕

我上高中時，遇上母親的更年期。母親不但脾氣大，像一枚隨時引爆的炸彈，動不動將臉一沉，世界瞬間陰雲密布；而且特別嘮叨，像台重複播放的錄音機般，我稍有做得不如她意的地方，她能一連念上好幾天。

青春期的我，已有了獨立自主的意識，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非常渴望母親能用平等的態度給予我尊重。可是，母親不管這些，她只顧一味地壓制和管束，我們母女因此水火不容，相看兩厭。為了逃離母親的管束，我努力學習，考上大學後，迫不及待地打包行李準備離開。

外面的世界很精采，我的人生也一帆風順，大學畢業後，找了一份合意的工作，有了一個呵護我的伴侶，生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母親與我的世界漸行漸遠。僅管，此時的母親已變得溫和而慈祥，可我已習慣蜷縮在自己的小家，享受婚姻和愛情的甜蜜，沉迷為人母的喜悅和幸福，因而很少回娘家。

母親很疼愛我的兒子，經常過來看外孫。暑假時，母親說家中有事走不開，可是她很想孫子，問孩子能不能在開學前到她那住幾天？兒子自然非常樂意，高高興興地去了。

原本說好住一個星期，可是兒子才去了半天，我就想他了，不停打電話、傳訊息。第三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天剛亮便開車去到母親家。母親開門看到我嚇了一跳，問我：「你怎麼來了？」我說：「我實在太想兒子了。」

兒子還在夢鄉中睡得很香，我痴痴地看著兒子，怎麼看也看不夠。我對母親說：「我怎麼會這麼愛他呢？」母親溫柔地說：「做父母的都這樣。」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被什麼觸動了。那天，我沒有急著回家，而是留下來幫母親洗衣、拖地、買菜、做飯、話家常，母親臉上始終洋溢著笑。

吃過晚飯後帶兒子回家，他告訴我：「外婆剛才對我說，她好開心，您好久沒有和她說這麼多話了。」兒子又說，母親這幾天一直和他說起我。說我離家去上大學的那段日子，那時候交通、通訊都不方便，從我離開家的那一刻起，母親的心就懸著，直到收到我報平安的信，才能稍稍放心；有時候想我想得厲害，便走到我的房間，看著那些書本、衣物，暗自垂淚。

兒子輕輕說著，我靜靜聽著，感受到從我上大學到結婚生子，母親那顆關愛、等待和盼望的心。我這才知道，母親對我的愛，正如同我對兒子痴痴的愛，是一生不可改變的習慣，即使是在「水火不相容」的日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