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如/桃園市振聲中學二年和班 圖/傅中岳
霧氣氤氳上窗櫺,許久,才凝結成一顆顆水珠,沿著玻璃無弧度的垂直線往下滑落。
二月,天氣溼冷。暮色下,蒼白的指尖無意識的描繪著單字一個「博」的輪廓,半昫,又匆匆將其胡亂抹去。
時初抱膝蹲在落地窗邊,看著馬路上急速駛過的汽車,短促的低低笑了一聲。
時初是去年底來到S市。半年前,她才剛拿到大學文憑,剛跟好了十六年的男閨蜜分開,沒什麼特別的原因,純粹一傻小子聲稱:想見見世面。保持了十六年的友情倒也沒這麼依依不捨,上飛機前的那會兒,時初面無表情的目送近一米八的少年離開,他臨走前特意回頭給了她一個傻氣的笑,他用口型說:「Keep in touch」 時初沒回應。
翟煜博是時初國小同班時認識的男孩。這市區不大,學校也就那麼幾間,兩人從國小到大學同在一所學校,不想熟悉也沒得選。翟煜博長得好,天生下來白淨漂亮的一個男孩子,國小新生入學那天,揪著衣領怯怯的叫住她,「同學……」他的聲音細若蚊蚋,「請問這裡有人坐嗎?」六歲的時初漠然看向自己身旁的空位,果斷回答「有。」翟煜博愣了下,咬咬唇轉身走了。
直到高中再度被編排在同一班,時初才算真正的認識過他。十七八歲的少年,穿著一件洗到泛白的牛仔褲,眼神清澈明亮的與十幾年前沒什麼不同。他坐在她的前方,爽朗的伸出手,「又見面了。」白牙亮晃晃地奪人眼目。兩人間的互動並不多,平淡的幾乎稱不上朋友,但就憑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的深交,讓時初循序漸進地接受了這個缺心眼兒的、笑容燦爛的少年。
有時候習慣就是這麼件麻煩事兒,平常沒事的時候好端端的,可偏偏空缺的那個位置總撓的你自打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時初覺得自己當真病了,貌似還犯了相思病。她嘖了一聲,沒形象的撐著麻掉的膝蓋在落地窗邊站起來,發現使不上力後索性在肩窩夾了支手機,艱難地撥號碼,「您撥打的用戶目前不在服務區……」機械女聲傳來,時初果斷掛了電話,單手就拎了個包走出門。
才剛下了場小雨,S市顯得霧濛濛的一片模糊,路上的行人目不斜視的急急走過,時初站在屋簷下探了探頭,過了會又伸了隻手,「啪搭!」她默默縮回手,掌心一片溼濡,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好不容易回家找了把雨傘,已經是十分鐘過後的事了。接過早餐店老闆娘熱情推銷的新口味奶茶,時初邊揣著塑膠袋邊撐了把顏色鮮豔的小黃傘,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晚上八點鐘,他回了個電話過來。「怎麼了,有事找我?」他嗓音青澀依舊,帶了點慵懶的沙啞。「沒什麼,問問近況。」「走了半年才收到你的第一通電話,你說,我們的友情有多不牢固。」他短促的哼笑了幾聲,「最近挺好,還找了份工作,兩年之內穩定下來就可以回國看看了。」「你……要在那裡定居?」「嗯。」他回道,「發現異地工作沒有羈絆,反而更能專心規劃好未來。」少年語氣裡洋溢著篤定與自信,時初怔了怔,輕聲開了口,「我搬到S市了,以後回來,別在老家找我。」「你搬家了?搬去哪裡?」「沒打算告訴別人,以後就別聯絡了,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兩人沉默了一陣,只剩下訊號微弱的沙沙聲。
隨後,他沉聲開口,「那你以後……好好保重。」「嗯,你也是。」兩分鐘左右的電話說短不短,在友誼的界線中,只留下最終的沉默與尷尬。時初點選刪除了聯絡人的訊息,忽地笑了。
他有他的堅持,她也有她的驕傲,在因素考量間,介於友情與愛情之間的微弱橋梁,沒有一方立足點,便也如薄冰脆弱而易碎。曖昧輸給了時間、空間、條件。輸給了距離,卻也給了彼此喘息等待與坦白的機會。
「錯了。」她低低開口,唇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似講給自己聽,或是給那個遠在另一方的人。感情並非一定得朝夕相處來的快樂,放手也未必不是最好的選擇,只要知道在未來或過去的每個停頓點裡,清楚自己最初的選擇是對的,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