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郁美

今年的母親節很「皇后」，當天我看了一部音樂傳記電影《波希米亞狂想曲》，描述活躍於七○年代的英國搖滾天團「皇后（Queen）」的成名經過，尤著重在創作兼主唱、有「搖滾之神」稱號的弗雷迪．默丘里（Freddie Mercury）身上。全片精采，有重看的衝動。

片名直接用他們於一九七五年出版的經典名曲：〈Bohemian Rhapsody〉（中譯〈波希米亞狂想曲〉），歌詞有幾句：「媽媽，我剛剛殺了個人」、「媽媽，噢，我不是故意害妳哭，如果明天此時我沒有回家，妳要撐住、撐住，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我不想死，有時我希望自己根本沒有出生。」

許多人納悶其創作動機為何？因為歌詞明顯地透露一位死刑犯的追悔與告白，頻呼「媽媽……」，這是什麼樣的故事？據說英年早逝的弗雷迪從未說明，於是各種揣測都來了。他自己說是「隨意亂寫」；有人則說這位「媽媽」並非弗雷迪母親，而是指前女友瑪莉；又因為弗雷迪是雙性戀，他愧對許多人，於是藉著歌聲表達懺罪。

他的團友（吉他手）布萊恩．梅回憶道：「佛雷迪是一個很複雜的人，表面上輕浮搞笑，但內心隱藏了不安全感……他從未解釋過歌詞，但我覺得他把很多的自我投入了這首歌。」不過我最感興趣的是下面的說法：

Queen的這張專輯在伊朗發行的精選集盒式卡帶中包含了一本小冊子，上面有波斯語的翻譯和解釋。文中說〈波希米亞狂想曲〉是關於一個年輕人意外殺了人，像浮士德一樣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行刑前的夜晚，他用阿拉伯語呼喊真主「太斯米（at-tasmīyyah）」，在天使的幫助下從魔鬼伊布力斯手中重新得到自己的靈魂。

不能輕忽這個寓意，因為佛雷迪是帕西人（印度波斯人，家人篤信瑣羅亞斯德教，俗稱拜火教），後來舉家移民倫敦，故佛雷迪被尊為「英國的第一位亞裔搖滾巨星」。

不過，古波斯、今伊朗在伊斯蘭教（回教）的大舉勢力下，瑣羅亞斯德教顯得薄弱，故而這首〈波希米亞狂想曲〉的歌詞不斷出現許多伊斯蘭教名詞就不意外了。如「Bismillah」出自《古蘭經》，其意為「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Scaramouch」指「膽小鬼」、「Beelzebub」是魔鬼的許多名稱之一；「Fandango」則是一種曲調快速的西班牙舞蹈，可能源於羅姆人（即吉普賽人）；而「Mama mia」類似中文的「我的天呀」，在這首〈波希米亞狂想曲〉出現了幾次。有趣的是，當時ABBA的〈媽媽咪呀〉當紅，Queen的這首歌一推出就把原阿巴的神曲擠下排行榜冠軍寶座；兩首〈媽媽咪呀〉正面交鋒哩！

還有曲中進入激昂部分不斷唱著「Gallileo」（中譯「伽俐略」），此人被尊為「現代科學之父」，那麼佛雷迪把他寫進歌詞到底是什麼意思？至今仍是個謎。

至於「波希米亞」這個種族其實是羅姆人（Roma），因歐洲人錯誤的翻譯此字通常我們說是「吉普賽人」，是個起源於印度西北部，散居全世界的流浪民族。因此佛雷迪血液裡含著波希米亞／羅姆（吉普賽）因子、會創作出這首融合宗教、音樂、藝術、文學於一體的搖滾曲，其來有自。

說到文學，不得不提卡繆的《異鄉人》。小說的主人翁名叫莫梭（Meursault），他冷漠地參加了母親的葬禮，幾天後又殺死了一名阿拉伯男子，被問到殺人動機時，莫梭蠻不在乎地回答：「都是太陽惹的禍」，最後被處死。整個過程表現出對人群的疏離與荒謬，故而本書被尊為存在主義先驅。因此，有人說佛雷迪創作〈波希米亞狂想曲〉，潛意識中有卡繆的影子。

以上所述，皆是對歌詞的分析，其實本曲最大的成就是音樂、音樂，還是音樂。

它的音樂結構極為特殊，由幾個風格差異甚大的部分構成：起首的鋼琴叮咚預示即將到來的風暴，佛雷迪民謠似的低吟呼喚「媽媽，嗚嗚嗚」，間奏是布萊恩．梅編寫的吉他獨奏，然後壯大的歌劇合唱翻騰而入，熱切地向真主呼喚，這位「我是個可憐、沒人愛的小孩」在死前的告白，真主聽到了嗎？

整首歌以硬搖滾形式交錯著猛烈的意識流與噩夢色彩，曲式設計複雜，長達六分鐘在當時可是創舉，讓人一聽再聽，難忘又難忘。

佛雷迪於四十五歲那年死於愛滋併發的肺炎，令人悵惘。皇后陛下，感謝您賜給我們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