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渤寧
在大院內人群不到的角落,立著兩株臘梅。
不到北風凜冽、天寒地凍的時節,沒有人知道院子裡還有兩株臘梅。
年年摘梅的我,也是在這樣的季節才記起她們的存在。
臘梅的花,在一片凋敗的大院,並不張揚。也許是連日的雨水,那花是水泡了般,浸潤的,半透明的,有如「蠟」質。黃花滿樹,有的半開,有的枯萎,有的凝苞,不妖豔,不誇耀。
只是香,香是冬雪般的幽冷孤獨,如同天涯海角的獨行者,彳亍而漸至於天荒地老的時間空間的盡頭。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牆角樹枝梅,凌寒獨自開」,清清冷冷乃至有些木訥的臘梅,無論花姿與花期,終究是比不了機靈識趣灼灼夭夭的三月桃花的,無人喝采亦屬理所當然。然則,人跡罕至的所在,於她其實倒也最相宜。
從前讀宋詞,讀到潘的那一句「摘得梅花獨自看」,想像著那種旅人相思的孤獨,總覺心有戚戚焉。中年讀來,似乎又是一番滋味:從前以為「梅花」是可以替換成任何一種花的,而今覺得,只有梅花而已。梅花,淡雅安適,無意與誰爭什麼,似乎是唯一可以共愁緒共憂傷共孤獨而無怨的花了。
想著梅的這些心事這種好處,我不知不覺走到了大院中那人群不到的角落,摘得一枝梅花,遠遠、靜靜嗅那種淡淡、脈脈的香。
天地,不知什麼時候暗淡下來,不見了梅樹,不見了梅枝,不見了梅花,只有飛雪般的懷想漫天飛舞,只有清風般的花香沁人心脾,荒涼艱難的世界,只有她永葆著發自本性的平和與平凡遮蓋不住的生機。
我忽然讀懂了梅花。她是淡泊孤獨的,也是清明、溫柔亦自在的。唯有一樹梅,似君子之固窮,似蓮花之滌垢,似良藥之去病,使人端正淳樸、心清如水、宛然赤子,最能喚起人們心底蟄伏已久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