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柏齡(資深媒體人)
十七日第五十五屆金馬獎頒獎,最佳劇情長片《大象席地而坐》,同時也獲得最佳改編劇本。當時一宣布得獎時,觀眾席上的工作團隊,就有人握拳流淚,情緒非常激動,第一時間,許多人以為這就是喜極而泣吧,接著上台領獎的一男一女,一般觀眾一開始不知道是誰。
其中這名女性,是《大象席地而坐》導演胡波的媽媽,她上台一時語塞,覺得怎麼說都不對,只說了「謝謝」就低頭轉身控制情緒,她的兒子,為了這部片,在去年底,選擇輕生離世。許多原本不知情的觀眾在這一刻上網搜尋,了解了胡波這位充滿理想的年輕電影人以死明志的故事,終於理解為何先前宣布最佳改編劇本時,工作團隊「握拳流淚」的情緒,絕不只是喜極而泣,而是悲憤不捨!
當頒獎典禮最後一刻,宣布最佳劇情長片得主是「大象席地而坐」時,全場爆發出來的掌聲,更是令人動容,胡媽媽再次上台,依舊感謝之外,話不多,但此時此刻現場觀眾、收視觀眾的情緒也被推到最高點,看著胡媽媽的身影,跟著眼眶泛淚,也為胡波離世不捨。
到底是胡波之死造就了這部影片的地位,還是這部影片的內容造就了電影的地位?
全片充滿灰暗,人物挫折憤怒無助徬徨,帶有對現實社會批判,是不滿的吶喊,更是強力的控訴,是部尖銳的藝術電影。事後,很多人認為,是因為胡波的死,才將這部影片推上金馬獎的最高榮譽,這點著實令人抱不平。
人當真必須得在離世後,其藝術成就才得以彰顯?
另外兩個同時間的例子,一是在古典音樂圈裡,發行了羅馬尼亞籍指揮大師柴利畢達克指揮慕尼黑愛樂實況錄音CD全集。柴利畢達克生前不願進錄音室,被批評為是對自己作品沒信心,不想留下室內錄音,直到他死後,家屬答應發行的「演出時廣播實況錄音」更能聽出他指揮作品的無力,如今只是因為這是死後發行的全集,才獲得了為數不少的「謬讚」。
第二個例子則是,國立台灣美術館最近發行了藝術家陳澄波的紀錄片,但他的畫風被有些人批評為「很奇怪」「看不懂」,是因為陳澄波在二二八事件中遭槍殺,才讓他這素人畫家作品,身價因為悲情的故事,水漲船高。
如果認真去看待,其實,不難理解,《大象席地而坐》,在胡波輕生之前完成,已經充滿了爆發力、批判力、足以發人深省;也不難理解,柴利畢達克指揮慕尼黑愛樂的作品,將「禪意」融入他的指揮詮釋,雖然慢,卻正因為能細細演繹,反而更快接近作曲者的創作初衷;更不難理解,陳澄波身為台灣初期的西畫家,他的色彩統調、多點視角,早已是超越學院派、超越印象派的自我畫風。
可以因為藝術家的離世無法再有新作而覺得可惜,倘若說,死亡是作品推上更高境界的推手,那大可不必,可不是隨便每個離世的藝術家,都能有如此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