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愛山林快要成痴了,和人談話,總是眉飛色舞的談到山,下筆成文也是蒼翠色彩;我從山中來。
採果實
與山林為伍有二十多年的時間,然後就突然的分手了,朋友們都很訝異,他們居然問:你有沒有流淚?你為什麼那樣薄情?
二十多年在生命當中,也是一段很長的歲月呀!我放下了筆,拿起了鋤頭、鏈刀,一大早就在山林工作,當揮汗如雨的時候,乾脆脫掉上衣,打起赤膊,微風輕輕吹過,讓肌膚也分享到自然的樂趣。
在山林中是不會寂寞的,因為有很多、很多的生物都聚居在這裡,尤其是綠色的樹和草擠滿了整座山,使得人的行走都成了問題,我不得不拿起砍刀展開了開闢。
原來的主人留下了一些果樹。
他依依不捨的說:「你不用下山買水果了,它們都很甜。」
我當然十分的珍惜;一旦水果成熟,曾和我便拿著籃子去採收,在樹葉編織碎碎的陽光下,我們抬頭瞇眼,要尋覓最香甜的果子,所以有時候鼻尖碰到蛛網,有時候臉面沾到晶晶的露珠,一眼看到自己滿意的,立刻興奮的叫起來。
朋友們帶著孩子來山中採果,歡笑更沸騰了。
有的豎起腳尖,有的爬上樹,有的跳呀跳,有的要爸爸、媽媽抱,他們共同要找甜美的果實。
那種天倫的畫面,可能是一家人永遠的記憶。
友伴
一個人在山中工作的時候,就會遇見很多的鳥,初初,牠們會驚恐,迅速撲翅飛遁,然後呢?牠們飛回來看看;研究這個會動的「東西」,是否會傷害自己?
不,不!牠們安心的停下來,各自在自己的領域內活動,偶爾也友善的互望一眼,只是無法用語言交談,我如此接近了很多的鳥類朋友,也不感孤獨了。
一個年輕的學生來作客,他好奇的去研究竹子、竹筍,不料他聽到竹雞在草叢中尖銳的叫聲。
我說:「竹雞跑得快,急了,也會飛。」
他搖搖頭:「我是賽跑冠軍,我就不相信牠有多厲害!我要抓一隻。」
我擦汗休息,聽到他在竹林中和竹雞捉迷藏的聲音,那是一種童心的呈現,在城市,人無法脫下外在厚重的禮飾,我笑起來。
一小時過去,我喝了水,又半小時,年輕人終於一跛一跛的走出了竹林。
「怎麼了?」
他苦笑:「我摔了腿,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原來山中小小的竹雞,也可以打敗一個勇健的選手!
後來,雪卻養了雞;她親手起造雞舍,外面活動的空間用網圍住,又鋪上細砂,小雞慢慢長大,只要她一進雞舍,牠們便興奮的跟前跟後。
有一天,她飛奔的拿了兩個蛋來給我看。
舞
我喜歡打赤膊在山中午睡。
一覺醒來,我發現赤裸的胸膛上,居然停留著兩隻小小燦爛的黃蝶,牠們隨著我的心跳在起伏。
我要起身嗎?
我要停止呼吸嗎?
我怔怔的凝視著牠們。
有一隻在我的胸肌上滑行舞步,另一隻微微的揚起翅膀;沒有序曲,他們開始要演出了嗎?
夏夜的山林,我愛坐在台階上看滿天的繁星,它們潔淨又明亮,很遙遠,使我的記憶回到童年,常天真的想:如果把星星採滿一籃,什麼玩具都不需要了。
奢侈
詩人問我說:「你為什麼躲到山中去?一定有酒和美女?」
我說:「不為什麼,你一來便知。」
詩人果真感性的跋涉生活而來。
走過厚厚油桐花的地毯;他展開雙臂:「這太奢侈了!」
但我淡淡的說:「我沒花錢啊!」
「拿酒來,我要醉!」他揮手,又蹲下捧白白的油桐花。
我早為他準備了很多酒,多少年來的友誼,也深瞭解彼此;他的年齡比我大,我一直在內心感謝他的照顧。
我們坐在山澗旁的巨石上飲酒,山溪的水緩緩的在石與石之間穿梭向下,也許--我們飲的是時間。
無語
我愛山林快要成痴了,和人談話,總是眉飛色舞的談到山,下筆成文也是蒼翠色彩;我從山中來。
朋友坦率的建議:「既然如此,你何不在山上建一個墓?這樣可以長相廝守。」
我?一堆白骨,還要占那麼大的山看風景!我?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