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思妙

近一個月來，這顆牙不停折磨著我，作為我愛吃甜食、清潔又不徹底的報應。雖然年過半百，但對拔牙的印象，還是停留在童年的可怕記憶中，於是三番兩次跑牙醫診所，甚至去針灸，試著解除疼痛，就是不敢拔掉它。

這顆牙看準了我的鴕鳥心態，於是一次又一次地加強勁道戲弄著我。在老公的循循善誘下，我終於覺悟長痛不如短痛，決心勇敢面對，與它分手。帶著壯士斷腕的氣魄，坐上了診療椅，雖然打了麻醉，還是痛徹心扉，誰讓這顆牙變成怪獸的！

撫著腫痛的臉頰，盯著這顆斷成兩截的爛牙，它似乎以一種「壯烈犧牲」的姿態抗議著。是誰如此任性地活著？是我，懶散又敷衍。其實，也知道要用心做好清潔工作，但潛意識中似乎有種有恃無恐的自信，我平常很少牙痛啊！

一晚散步時，老公一句「媽生給你好的骨本」，讓我茅塞頓開。對喔，不然可能早就滿口假牙了！但在揮霍本錢的這些年，我卻從未覺察到這點，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媽媽愛不愛我」，在疑惑中放任憤怒坐大，讓親子關係降到冰點。

折騰了幾年，終於弄清楚——媽媽是愛我的，只不過不是以我想要的方式。我喜歡溫暖如知己的相處模式，但她是老師，是講理說教型的母親，當然也不常給予認同與讚美。但，不管用什麼方式表達，愛就是愛啊！何苦拘泥在這一點？

不再執著愛的方式後，我終於有力量安撫那些焦慮不安的情緒，並且不再把痛苦的原因推到母親身上。 一轉念，只覺得自由，讓一股充沛的愛，釋放了自己！

自從轉念之後，過去阻礙著我們的負能量消散，她也似乎接收到我的善意，母女間有了正向的互動。有一次作品刊登在報上，媽媽掩不住「以我為榮」的喜悅，我終於親耳聽到她的讚美了！

最近，媽媽邀請全家族一同旅行，大夥在台東的金針花叢中樂開懷，笑容燦爛得像當天的陽光。我想起一個廣告：一家人開著休旅車，沿著海岸線行駛，媽咪笑說：「嫁出去的女兒 ，潑出去的水，卻像海浪拍打岸邊，趕也趕不走。」沒想到，奢望已久的的幸福，如今我也能享有。

再次望著這顆牙，才知其實它是懷著慈悲心的，以毀壞來喚醒我的覺知。我既感恩母親給的優良資質，更要好好珍惜既有的福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老掉牙的話，在拔了一顆牙後，特別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