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芳枝

母親和婆婆都喜歡打電話，尤其是我們下班後，她們就忙得不可開交，照著「電話卡」輪流打給每個孩子，熱線牽繫著親情，是一種享受和幸福。

「賈霸未？身體有好好嗎？孫有乖嗎？有時間愛返來喔！」重複著愛的叮嚀，因為對年邁的父母來說，兒女就是他們的全世界。聽到孩子們的聲音，互相報平安，老人家才能放心，所以打電話比什麼都重要。

以前，母親和婆婆常常抱怨，打了一整天電話都不通，原來是記錯號碼了，於是為她們特製了「電話卡」。婆婆不識字，只認得阿拉伯數字，要按照長幼順序排列；住在國外的，婆婆不會算時差，想打就打，二弟和三妹常在睡夢中接到電話。

長長的電話線，牽繫著家人的情感，不管歡喜、悲傷或情緒低落時，打個電話，溫馨的母愛就能溫暖孩子的心靈。有一年，我生病要動手術，婆婆寢食難安，三餐加點心不停地打電話，每次一接電話我就忍不住哽咽，話筒那頭親情的安慰，給了我堅強的力量。

然而隨著年齡漸增，母親和婆婆的聽力、記憶力如雪山崩塌。「遺忘是一種好幸福的殘忍……」歌詞像面鏡子，照映出老年歲月的無奈。過去的記憶一點一滴流逝，失智症悄然上身，加上重聽，常常是你說東來她答西，看著她茫然的表情，家人變成熟悉的陌生人，只能拾掇、拼湊過去的碎片，覺得痛心又疼惜。

身為耳鼻喉醫師的外孫，為婆婆配戴助聽器，但調整了好幾次仍無法適應，戴沒幾次就束之高閣。因長時間暴露在噪音中，不但毛細胞無法復原，也造成永久性的聽力損失，從此生活在無聲的世界裡。

有幾次婆婆打電話給我，因聽不清楚我的回話，只能自言自語重複一樣的對話後即掛斷。聽力退化，旁人也只能猜測她的心思，自然會減少與人往來的意願，陷入孤立狀態。看著婆婆茫然的眼神裡，承載著深沉的寂寞和失落，令人憐惜而五味雜陳。

失聰、失智後的母親和婆婆，殘存的聽力已無法在電話中暢所欲言，兩人專屬的家用電話從此寂靜無聲。消失的電話鈴聲，像被歲月洗去的記憶，讓人不勝唏噓，多希望漸行漸遠的心能再次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