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聶學劍
二十年前,朋友建了一所民辦學校。就在事業蒸蒸日上之際,占地百餘畝的校園卻面臨徵遷,因為附近屬於採礦區。他一下子懵了。學校很快被強行拆除,學生被遣散,校園成了一堆廢墟。與此同時,與礦方的賠償談判曠日廢時,雙方的期望值差距十分巨大。
變成廢墟的校地滿目狼藉,朋友不僅無立足之處,且債台高築。人到中年的他,頓覺四面楚歌,夜不能寐,一夜白頭。可是,不管他多麼焦慮抑鬱,現實依然冰冷地立在那裡,還得面對。那時候,他幾乎不敢去看那堆廢墟——因為,那裡埋葬著他所有的夢想和希望;而那些前來討債的人,看著消瘦如竹杆的他圍著廢墟急得團團轉,也知趣地悄然退去。
事情處於僵持膠著的狀態,那堆廢墟,也一直沉寂在那裡。但日子還得過下去,朋友只好外出打工,到山西下過小煤窯,也回家鄉做過代課教師。後來,他被聘請到一家民營學校擔任校長,由於經驗豐富、敬業努力,於是被吸納為校董,成為學校的持股人;再後來,年邁的董事長堅決讓賢,他又升格為董事長。
十年過去了。那堆廢墟一直還在那裡,雜草叢生,甚至還長起了小樹。與礦方的談判時斷時續,雙方都做了不同程度的讓步,朋友的姿態也柔和了許多,他只求不要損失得太多。
擔任董事長的第一年,學校的淨收入首次超過千萬元大關。看到財務報表那一刻,朋友彷彿頓悟了一般,剎那間釋然了。與礦方的談判,他只求速了,只要礦方給個數字,他就接受。他終於明白,那堆廢墟已經成為他心靈上的巨大陰影,是真正的生命垃圾。
那堆廢墟,是他破滅的理想,但也是一筆巨額賠款,是他們全家的希望。但也正因為這堆廢墟的存在,他才沒有放棄地四處謀生;因為這堆廢墟的存在,那些債主才沒有對他苦苦相逼。現在,終於東山再起,他認為無需再執著於那堆廢墟,應該知足地見好就收。
人生路上會有許多廢墟,但要記住,那裡埋葬的,除了曾經鮮活的理想,一定還有從縫隙裡透出的希望之光。有時,我們還真得感謝那堆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