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純昌

十和子，她是個渣女。

刁難客服人員，尖酸刻薄的言論，沒有工作，伸手要錢，嫌棄批評大方給予自己金錢、居住之所的男子。她是這樣向姐姐描述同居人陣治的：「骯髒、沒品、庸俗、窮酸、卑鄙、膽小、粗俗、愛抱怨工作」。那陣治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子呢？吃飯時一邊摳腳，一邊誇張擺弄著嘴裡的假牙、看起來骯髒不堪，總是穿著工作服，臉有汙漬，頭髮也總是油油的，工作時常出包讓公司虧損……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這一對男女都是會讓人想要保持距離的存在。

但十和子有著美麗的外表。擔綱演出的蒼井優，擁有著「透明」氣質，過去總是演出少女或是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永遠留在觀眾眼中的那一幕：《花與愛麗絲》裡在午後陽光灑下的舞蹈教室中緩緩跳起芭蕾，當下彷彿有神降臨的靜止時光。那樣空靈的女神，如今卻在凌亂的房間中，打電話辱罵客服，羞辱無條件為自己付出的陣治，實際上陣治就是為了那脫俗的氣質而愛著十和子吧。

沒有理由，甚至連性命也可以奉獻，這其實是一個完全純愛的故事。

超越所有倫理規範

一個人的愛可以到什麼程度？原著作家沼田真帆香被稱為「致鬱系」、「嫌惡系」，意味著在小說裡極力鋪陳角色給人嫌惡的感覺。那貼在皮膚上，深入骨髓的厭惡感，讓人對於故事保持著距離。但電影提出的問題是，什麼是愛？那也許是可以超越所有倫理規範，不在意對方的出身、性格、性向、年齡，穿出所有外在人為的標準，不依靠別人說出：你應該愛、你必須愛的人。而是完全從自己內在出發，動員所有感覺而認知到的，你真正願意無條件奉獻去愛的人。那樣的愛何其純粹，甚至可以超越生死。

因此，所謂「嫌惡系」，其實是故事用細緻的鋪陳勾引出人們的不舒服感，勾起我們過往經驗中，被冒犯的，被別人教導的價值判準。要有什麼樣的教養，禮貌的對待人，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可偷搶淫盜，姦淫擄掠。故事先將這些心中的陳規召喚出來，觸碰之、僭越之，再問道：「所以，愛與這一切有關嗎？」

相較於陣治，十和子是困惑許多的。她始終掛念著五年前與她分開的黑崎先生，珍惜著他送的耳環，甚至沒事就看著他與自己拍攝的甜蜜影片。說到底，她無法抗拒英俊男子的甜言蜜語：遊艇上的陽光，關於大溪地，峇里島的承諾。這些話語哄騙著她，總有一天他們會和妻子離婚，與她攜手一起到遠方，「幫我生孩子。」可是這樣的黑崎先生在與她分手時，用拳頭狠狠地揍了她，將她踢倒在地，踹斷了她幾根肋骨。

每個人都是孤獨的

水島也是一樣的男子，斯文的外表，喜歡旅遊，在結束後對她說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神祕經驗。但他是有婚之夫，十和子雖在最後看穿他的真面目，仍無法自拔於甜言蜜語。事實上，人的心靈是有彈性的，為了想得到的蜜糖，可以忍受的範圍極廣，卻終究有其極限，這也是悲劇發生的緣由。但十和子不過就是個憧憬童話的女孩，無法接受粗糲的現實，只願意進入被營造出來的幻想世界之中。

承受這一切的卻是陣治。其他男子總是說要她幫他們生孩子，帶給她的卻是近乎死亡的體驗，她崩潰了，再將一切返還給他們。陣治無法讓她生育，他骯髒、年老，甚至牙齒都快壞光，但給她的愛卻是最多的，有如大海，如鳥群，眾多的羽翼包圍守護著她，掩蓋一切傷害與死亡的陰影。

每個人都是孤獨的，被所有話語、倫理、對外貌的評斷、道德的規範鎖在自己的軀殼裡，往往有人想要打破這些界限，卻總是失敗。而愛與這一切有關，它關於生，關於如何將一個人重新生下來，在這虛假的世界。

這唯一的愛。

電影的啟示

人類原本就是孤獨的，被所有話語、倫理、對外貌的評斷、道德的規範鎖在自己的軀殼裡，往往有人想要打破這些界限，卻總是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