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娟瑜

車廂角落有一對小情侶，剛開始還詑異他們如此緊靠，雙手環抱，所為何來？等我回過神，一切就清楚了。

想當年，我們這些大大人也是情竇初開、追逐愛戀的人，有令人心跳不已的白馬王子，也有望穿秋水的少女……才這麼一眨眼，我們卻成了眼角忍不住偷瞄少男少女的大大人。

誰無愛戀情事？

有一回，公車上的一對小情侶，清純無比，少男低著頭不知道在少女耳邊說了些什麼，接著出奇不意地往她臉頰啄了一下，只見少女漲紅了臉。

我一見到那幕，立刻快速閉上眼睛。我清楚不該侵犯小情侶的隱私，可是潛意識裡張牙舞爪的好奇心，還是讓我在狀似假寐的剎那，目睹了不該看到的親密。

當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急速在腦海最深層的記憶裡撈取，有誰曾經和我如此親密依偎嗎？有誰曾經在我頰邊偷啄了一口嗎？我曾經被大人以異樣的眼神窺探嗎？

老實講，這樣的公開、這樣的大膽，還真沒有。多數我的愛戀情事，不是暗戀男老師，就是站在遠遠的角落看著那個揹著書包的大男生，他等他的公車，我等我的公車，青澀敦厚的他似乎知道我的存在，但是……

我到站了，青春美夢不到幾分鐘就被打散。固定游泳的時間到了，老命要保呀！脊椎骨要靈活，腰要柔軟，手臂要粗壯……

想當年，我們也曾經年輕過的感觸，就在離開車身、踏上地面時，回到現實。

擠進美好的回憶

年少時代一些美好的記憶，不知為何，容易在大大人階段擠進腦海裡。

剛下車時，我急匆匆地奔向游泳池。等到我換好游泳衣，一溜煙泡進熱水池時，獨占的角落又讓我開始胡思亂想，而且常惦念起一些老同學、老朋友、老鄰居。

那些「老」字輩的人，多少在我的人生旅途中留下密不可分的情誼，因此回想起來，有時會不自覺地笑開了嘴；有時又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正常？為什麼要把這些早已遠離而去，或已先一步進到天堂的人拉到心坎裡呢？

應該是在路上常見著親密的情侶相依而行，又正巧看到公車上緊緊擁抱的小情侶，很多感覺，很多觸動，在形隻影單的當下傾巢而出。

寶貴的資產

我老了嗎？

為什麼常常想念過往的人、過往的事？

人生不是要向「前」看嗎？

後來，當我拿起尼采、盧梭的書來閱讀，當我進入佛陀世界去修為，我明白了：那些記憶庫裡活靈活現的「老」字輩，是我最寶貴的資產！

不論當時共同經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故事，是輕狂笑謔的軼事，還是淚溼衣襟的感傷。這些都是最真實、最清晰的過往，我豈可忘了它們在我生命中所占的分量？又豈可一想到誰，就故意甩甩頭，急著把他們甩出我的生命呢？

想當年，我們也曾年輕過，儘管不像公車上的少女，被所愛的人輕啄一口，但至少在夢裡，我們也吻過朝思暮想的人吧！而當我容許自己放肆一點，當我讓自己有感一點，真的，許多記憶裡隱藏已久的人、事、物，再度一一來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