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玉華

在醫院服務台做義工，轉眼即將屆滿二十三年，也和杜老師共事了整整二十三年。這時間不算短，可以看到一個嬰兒長大成人，也可以看到一個生命的凋零荒蕪。

當年美麗活潑、慧黠機智的她，帶領松齡會的長者，快樂而熱情地經營著他們的老年生活，去養老院表演手語娛樂長者、去育幼院慰問病童、去外勞收容所撫慰外籍看護工……我一直以為她永遠不會老、不會倒。

然而時間是殘酷的，從去年初開始，杜老師慢慢有了失智的徵兆：一向愛美的她會重複穿同一件衣服上班、頭髮花白扁塌；老是忘東忘西、反覆做同樣的動作；忘了服務時間，也忘了回家的路。

記得她曾經說過：「我告訴我孫女：有一天奶奶老了，走不動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如果你們要帶我出去，就算坐在輪椅上，也一定要幫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記得要帶我去美容院吹頭髮，挑一件美美的衣服給我穿，塗好指甲油……千萬別忘了！」

還記得那天早上，杜老師突然來上班，同班夥伴問她怎麼好久沒來值班，是不是忘了？她很生氣，臉色一沉說：「我每個星期都有來呀，別亂說！」我趕緊安撫她：「對啦，你都有來，她和你開玩笑的啦！」她的神色立即緩和，轉嗔為喜。

我提醒她上樓去社服室，請社工幫她訂中午的便當。她坐電梯上上下下好幾次，忘了要去幾樓？忘了要去找誰？像個小女孩般一直圍在我身邊繞，待我一有空檔，便央求我陪她一起上樓去。到了社服室門口，她說：「我們倆同事那麼久，應該拍一張照片留念吧！」社工美眉出來幫我們拍照，拍完了，她開心地笑了，轉身就走，完全忘了便當這件事。

十月底醫院成立了「失智據點」，為失智長輩及其家屬提供更有效的支持和幫助，期盼以遊戲和互動的方式來刺激長者動手、動腦，盡可能延緩失智和失能的病程。我於是決定轉換跑道，離開服務台，在生命之秋，為二十多年的忘年之交、為濃濃的姐妹情誼、為我的初老做準備……我不知道她還能記得我多久？在歲月的板擦抹淨她的記憶之前，我所能做的，或許也只有短短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