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純昌

在今年台北電影節榮獲「百萬首獎」、「最佳劇情長片獎」等5個獎項的《大佛普拉斯》，又在金馬獎的入圍名單上大放異彩，共入圍「最佳劇情片」與「最佳新導演」等10個獎項。這部黑色喜劇片對於社會現實的描寫與諷刺處處可見，運用黑白與彩色影像，訴說「有錢人的世界是彩色的，窮人的世界是黑白的」。

一個工廠夜班警衛菜埔和撿資源回收的肚財，兩個人在百無聊賴的夜間時分，偷看老闆的行車紀錄器，結果卻看見一個光怪陸離、情欲與殺意橫行的「有錢人的世界」。

《大佛普拉斯》是一部黑色喜劇片，對於社會現實的描寫與諷刺處處可見，主視覺黑白影像，而「行車紀錄器」裡的影像是彩色的，因為「有錢人的世界是彩色的，窮人的世界是黑白的」，但片中同時用了許多俚語讓氣氛變得輕鬆，例如「三分靠作弊，七分靠後壁（背景）」，結果一臉衰樣又溫吞的菜埔：「我的後面有香蕉、鳳梨、芭樂。」透過諧音、押韻，以及一臉正經的口白，總製造讓人忍俊不禁的效果。

以電影所描述的對象而言，撿破銅爛鐵的、夜班警衛、精神病患，這可以是相當沉重的故事。撿破銅爛鐵這樣的人們，在台灣的生活中隨處可見，甚至是許多家庭仰賴的經濟來源，或者是有些無家可歸者、無父無母者，《大佛普拉斯》可見其描述「底層人物」的意圖，可是又不會落於大罵社會不公的控訴，就如肚財在路上突然就被警察攔下，被大動拳腳銬上，最後灰頭土臉的離開警局，警察卻還看似大發慈悲的給了兩個便當。而肚財和他的朋友釋迦也竟開心地吃著便當。

這其中的諷刺是有的，權勢者對弱勢者恣意妄為，最後還能告稱自己是慈悲的施捨者，而什麼都沒有的人，只能夠笑笑地承受一切。

活在自然風景裡的人

然而，這部電影是溫柔的，不是只讓人看見悲慘的一面。而是這些小人物有他們的個性，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會互相幫助。在警衛室裡菜埔與肚財互相吐槽，吃著便利商店的冷便當、看色情雜誌。肚財在破敗的鐵皮屋裡看見失意的中年人，雖然自己無力幫助，「乞丐也想養貓？」，卻還是出口問候，「有甚麼困難要說啊。」

縱使生活讓人苦著一張臉，卻總硬是擠出一個難笑的笑話，拚命地活下去。電影裡可看出對小人物的喜愛，有錢人在的地方，工廠、歌舞廳、甚至是偷情的隧道，都冷硬、俗豔、甚至一點美感也無。然而，菜埔騎車載著母親經過的海濱、肚財撿拾垃圾的荒地、釋迦住著的海邊駐守小屋，海邊的風光、露天的廢棄泳池，這些社會上沒有生存位置、被人欺壓著的人，才是真正活在最自然美麗風景裡的人。

曾當過地下電台主持人、開過宣傳車的導演黃信堯，使用的庶民語言「台灣國語」，也更讓人貼近於這些人物。導演的旁白甚至讓人想到日治時期解說無聲電影的「辯士」，厲害的辯士讓電影更加精采，而導演對於藝術、宗教顯見的諷刺，也與辯士這個職業具有的批判性相似。

誰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回到片名的「大佛」，導演在採訪中所提出的問題就說明了一切：「誰知道裡面裝了什麼？」大佛可以指宗教、也可指政治、或是有權有勢的藝術家、「葛洛伯」（全球化）。

這個電影也是悲觀的。雖然電影看似懸疑，然而，身為發現者的肚財與菜埔卻無能追查兇手，反而是面臨殺身之禍，導演並沒有給予我們「邪不勝正」的幻想，而只是很清楚地傳達了，對於有權力、地位的人的作威作福的醜態。而憤怒的肚財只能追打同樣微不足道的友人，卻無能做任何反抗。這或許就像他們的命運，也只能透過導演幽默風趣的旁白說出來，而不是透過他們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