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遷謝,已是灰、黑、白髮竄滿頭的我,依然記憶深烙著兒時那惶然驚恐的日子,全然是您,勞苦貞烈的撐持著這個顫顫危危的家。
圖/莊美昭
文/石鵬來義
歲月遷謝,已是灰、黑、白髮竄滿頭的我,依然記憶深烙著兒時那惶然驚恐的日子,全然是您,勞苦貞烈的撐持著這個顫顫危危的家。
屢屢進出醫院的父親,呻吟哀嘆於病床上,那經年累月的童年記憶裡,眼眶噙盈著終年不得乾涸的酸苦珠淚的您,總是說:「一枝草一點露,擱咖安怎,我ㄉ袂或恁變成流浪三兄妹。」
「恁老父那死,恁老母ㄉ去嫁別人,恁ㄉ變成流浪三兄妹,無父無母無人ㄟ囝仔。」殘忍的大家族長輩們,竟時不時就刀言劍語的對愚騃童蒙的我們三兄妹「譏嘲」著。
「恁亂講、恁胡別講,恁是壞人,嗚嗚嗚……我欲嘎天公伯阿講,恁是壞人黑白講……」天公伯是我兒時的心靈禱訴者。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人生本無常,盛衰何可恃。」那人,中年過後即病苦纏身,不過六旬之齡,就蒙主寵召了。
「貴在深山有遠親,貧在鬧市無人問。」雖然是叔伯父母多人的大家族,我們這蹇寒病苦之家,連父親那些親手足們也遠避著,然而,絕不能讓阿公阿嬷餓肚子,卻成了您這孝媳的責任。
雖不曾受過教育不曾讀過書,您年輕時,濃眉、大眼、捲翹著自然天成的長睫毛,勤勞又懂禮貌,且更識得那「無字的人情義理」!
兩老、病夫、三稚子,扛壓得您變成耐苦任勞的水牛般,任酷漠悽厲的運命之鞭無情的鞭鞭凌打上身。
無眠無日的,清早三點多果菜市場裡已見拚搏於生計的您穿梭的身影,烈日當空的正午時分,推著攤車沿街揚聲叫賣著「紅茶喔」,看見屋簷下那隻身孤苦的老人家時,您,更是舀了杯紅茶免費的對老人家奉茶著。
午後時分,八掌溪畔農收的臨時工更是您勤奮力搏絕不容錯過的生計收入來源之一。
晚上六時許,那婚宴裡端菜工的工作、深夜十一時許養雞場那抓雞隻的臨時工,全然成了您終年歲月時日裡的「忙碌行程」。
鎮日操勞不得停歇,燃燒著您那生命之燭,但您似桶箍般的牢牢圈箍起這個寒風窮竄晃搖不已的家。
「這厝足隋喔。」租賃蝸居窄仄瓦屋薄壁時,您瞧見村裡大戶人家正監工油漆著牆壁,順口而出說著那麼句欣羨之語。
「恁一世人ㄉ譕才調有厝倘住啦!」那村裡富豪竟睨覷於人、情義全無且不仁至極的在您的心上刺入那讓您深心淌血的刀言劍語,童稚的我,見著您,默然無語的在您那美麗的雙眼底眶簌簌撲滾下哽咽的熱淚,牽握著我的雙手,顫慄抖動著。
有謂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莫笑窮人穿破衣。」
那富豪,五旬之齡,「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帶不走豔妻與金財銀寶的,早早就踏上黃泉路了。
而今日,您和您的三個孩子都已各有透天厝可住。
「一支草一點露,天無絕人之路。」這,一直是您口裡的語詞;更是您堅毅孜矻的人生裡,永不放棄的「信仰」!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今生此世,若我識得絲毫字句、讀得累牘長篇,能夠有所下筆為文,寫出任何生命章品,在在都得感恩於您的愛,感謝有您—母親!
母親!感謝恁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