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趙莒玲

一起下山耍吧！大營盤學校初中部老師劉艷和雷麗盛情邀約，我欣然跟著到越城鎮品嘗四川火鍋。傍晚時分，她們熱心詢問沿著西寧路停靠的客車，安排我返校的坐車。


身為外地人，我安分的杵在一旁。「去不去大營盤？」「在哪？」「大屯鄉高橋村一直往前開上去就到了」「到底在哪啊？」數部客車師傅搞不清楚正確位置，拒載。我忍不住插嘴：「可以告訴他們學校地址，用衛星導航就好啦！」雷麗直截了當搖頭：「沒用的。」幾番周折，有位好心師傅答應了，談好五十元人民幣車費，我平安到校。


康復村的悲歌


學校地址沒用？我一直百思不解，決定走進初中部辦公室請教學校地址。當場，有好幾位老師異口同聲的回答：「學校沒有地址。」


從外面走進辦公室的雷麗，聽到後，趕緊修正：「學校網站有地址。」她自告奮勇地打開電腦網頁，螢幕上顯示的學校地址：越西縣城北面十公里的大營盤康復村。在場的人看後，面面相覷。教歷史的劉艷斬釘截鐵的補充：「中國地圖不標示軍事基地和麻風病人住的康復村。」


那，大營盤村是三不管地帶嗎？我追根究柢。劉艷語帶詼諧的解說：「大營盤村是涼山州十七個縣中最大的彝族麻風村，貧窮落後，曾經是吸毒、販毒和猖狂分子的快樂天堂。連公安和員警都因怕感染麻風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


劉艷這席話，讓我聯想起兩位大營盤學校畢業生，在他們的自傳有提及那段幽黯歲月的軼事。一位學生悲傷的敘述：我終生難忘的深刻記憶是，十多年前某個晚上，公安突然衝進村裡抓毒販，幾乎把村子裡的男人都抓光了，我的父親也在內。另一學生則坦率的描繪：我父親那一輩盛行「扒火車」，不時鋌而走險，結夥到貨運火車上竊取物品。剛開始運氣還不錯，都能帶回點東西，讓家裡生活稍微好過些。但壞事無法持續很久，父親後來被逮到，送進監獄，吃了好幾年的牢飯。


郵差只送報章雜誌


繞了一大圈，我依舊不知學校地址，向羅桂平校長找答案時，他倒背如流的念著：「大屯鄉大營盤村一組二百號。」原來，二○○五年大營盤被編列為越西縣第二八九行政村，大營盤學校才得以成為正式的鄉村小學。


學校有地址！我興奮地試探：「那，可以寄私人信件或包裹到學校地址嗎？」


羅校長直言不諱的說：「不行。這裡的郵差只送信件和包裹到學校，你得自行下山到新民鎮或越城鎮郵局，或是前往快遞貨運公司領取。像村民的郵件也都是全部先送到鄉辦公室，再分給村幹事逐一發送。」當下，我腦海閃出一個念頭：師生們都不知道學校地址，或許因為和他們的生活沒啥關連。


有天，我遠遠望見一輛改裝的三輪郵政車駛進校園，一位穿著整套綠衣制服的郵差，下車後手握一疊物件走進校長辦公室。我眼睛一亮，誤以為郵差能送信了。私下打聽得知：中國政府規定郵差每星期都得送一次政令宣導的報章雜誌到各校，其他物品一律不送。


我悵然若失的走出校門。轉身時，不經意抬頭端詳學校大門口上方，懸掛著漢彝文對照的校名，念頭一轉：只要孩子有學校讀書、健康成長就好。地址，沒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