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玉昌 （元智大學中語系兼任助理教授）

系出法國名門貴族，同時身為酩悅．軒尼詩—路易．威登集團（LVMH）旗下頂級香檳品牌的伯瑞企業（Pommery）執行長，菲利普．波佐．迪博爾戈（Philippe Pozzo di Borgo），在一次飛行傘事故中，造成脊椎斷裂，頸部以下終身癱瘓，四十二歲起，須仰賴輪椅的他，忍受彩色人生逆轉黑白的煎熬，慢慢藉由反省重啟遼闊的人生，他口述記錄心路歷程，於五十歲出版個人傳記。

自傳《第二次呼吸》於二○○一年在法國出版，巴黎一些讀書會陸續辦了幾場推廣活動，可惜未能引起過多的關注與共鳴。幾年後，法國導演奧利維．那卡什（Olivier Nakache）與艾力克．托勒達諾（Eric Toledano）接觸到了傳記，他們與菲利普聯絡後，更熱中於傳記外菲利普與阿爾及利亞裔看護阿布戴（Abdel）間的互動情誼，決定把這段真實故事搬上大銀幕。

隨後，菲利普也補述了這段十年主僕相處的點滴，併入新版自傳下卷〈惡魔看護〉，繁體中文書名為《逆轉人生》，電影於二○一一年十一月在法國公映，吸引逾二千萬人次觀影，締造法國影史上第二高票房成績，也成為全球觀眾最喜愛的法國電影之一。

沒有歧視 不帶憐惜

阿布戴是位犯有多項前科的不良分子，出獄後靠請領失業金過活，他前往因意外造成肢體癱瘓、正招募看護工的富商處尋求索取求職證明，以便順利向政府領取失業金。菲利普與他幾句對話之後，決定聘雇這名毫無經驗、又沒禮貌的混混為貼身看護，菲利普身旁的人都難以理解，菲利普給的答案是，此人無視他的癱瘓，話中沒有歧視，不帶憐惜，眼神裡更無一絲特別的同情，他需要的就是這種人。

性格、教養、學識、愛好、身分、地位、年齡、財富，命運之神刻意將兩個背景懸殊的人揉合在一起定有道理，阿布戴玩世不恭的本性，引領菲利普跨越癱瘓自卑，重新找回心靈渴望的尊嚴，並再次贏得美人歸。菲利普則反饋給阿布戴的是希望、肯定與提攜。

影片突破慣性，不再以老哏式地套路，拿生離死別作為賺取觀眾的淚點，擺脫賣弄弱者頻頻向人乞憐的觀感，不斷運用幽默來強化故事的正能量。或許，人們太習慣用既有的經驗去左右一個人的選擇，完全忽略了一些過程必須放手讓他們親身體驗，即便錯了，也是一種成長。事實上，並非所有的受傷者，都是孤立無助地想著接受旁人的安撫拍拍，更多時候，他們需要的只是獨自勇敢地面對困境而能走出黑暗。

菲利普在自傳中寫道：「殘疾和病痛是一道斷層，也引發了種種退化，在人們感到生命大限的那些時刻，希望就是一種不斷擴大維持生命的氣息，正確的去呼吸這種氣息，這就是第二次呼吸。」電影裡，主僕二人釋放出的真誠，正是不把自以為是的善念加諸於對方，而讓彼此獲得新的養分，意在提醒觀眾，是否錯用了「善名」，關於這點，的確值得思索。

今生無憾 得緣遇見

「好故事」不該像一場華麗的盛宴，曲終人散後即被人們逐漸遺忘，畢竟，菲利普與阿布戴散發的氣場是迷人的，因此，他倆人的故事，已透過電影深深烙印在無數影迷的心中，這等正向能量猶如混沌理論裡的蝴蝶效應，繼續在全世界蔓延和擴散。

這股溫暖的巴黎和風，五年後吹拂到了大西洋彼岸的布宜諾斯艾利斯，阿根廷喜劇導演馬可斯．卡尼費利（Marcos Carnevale），維持著自我一貫看齊義大利導演費里尼式的浪漫情懷，斟酌了在地文化風情，重新調製出一部符合拉美民族胃口的情境喜劇《形影不離》（Inseparables），二○一六年，新電影再度席捲了南美洲，並且開出阿根廷的票房奇蹟。

馬可斯此次翻拍的《形影不離》，原則算是《逆轉人生》的「忠實」復刻版，除了演員不同，對白因應民情作了調整，主角阿布戴家世、求職與菲利普飛行傘意外略作修改，以及場景由法國轉移到了阿根廷之外，畫面、劇情，道具安排，幾乎如出一轍。

不論法國的《逆轉人生》，還是阿根廷的《形影不離》，氛圍裡同樣緊密繫著人性的敏感嗅覺。閉上雙眼，心底激起的何止陣陣漣漪，若說演員用最自然的詮釋成就真實人物的力度，那麼導演就是抓住每位觀眾味蕾的米其林大廚。好原著、好劇組，戲怎麼重拍都能振奮精神。當把眼睛睜開，那種「今生無憾，得緣遇見」的嚮往不正是人生的夢寐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