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春榮

三十年前同學會，高中死黨老陳是「歸國學人」，頂著哈佛的光環，瑞氣千條，洋墨水滿場噴濺。抱著自由女神的大腿，遠來的和尚會念經。對於國內政經改革，未來科技遠景，他這個土博士，夾在大夥中只有洗耳恭聽的分。畢竟鍍金學歷，如倚天劍一出，誰與爭鋒。

二十年前同學會，輪到老林夸夸其談。老林「學而優則仕」，由系主任、院長、總務長、副校長，一路扶搖直上，借調至副市長。當晚桌上滔滔不絕猛爆政府「緋聞」、「醜聞」的料，讓迄今守著研究室燈光守著「學海無涯，唯勤是岸」的他，登臨「無風三尺浪，有風浪千尺」的宦海世界，這樣經歷，令他大開眼界，拍案驚奇。

十年前同學會，和老陳、老林同桌，老陳大嘆：「此身非我有。大前年健檢，肝裡有腫囊，幾乎得了敗血症，鬼門關前走一回，撿回一條命。」老林接腔，聲音不復往日宏亮，整個人瘦了一圈，沙啞訴說：「現在每個星期要到醫院報到，固定洗腎。半個月前，胃部大量出血，把家人都嚇壞了。」兩人同病相憐之餘，問起他健康狀況。他談說：「眼睛有白內障、氣喘、痔瘡不舒服……」兩人搖搖頭，一副「這算什麼？小兒科！」的神情。他知道，對於三人這大半輩子的相互較勁，自己終於在「病歷」上扳回一城。

今年小學同學會，春花穿著樸素姍姍來遲。麗雅、阿娟、素珠、月桃紛紛圍過去。「你怎麼這麼晚來？」「顧菜攤，沒閒啦！」春花淡淡回。接著這群姐妹淘嘖嘖誇她：「不簡單，捐三百萬，給母校國小蓋圖書館，真正很行！」春花靦腆道：「我學陳樹菊！以前想看書，沒書看，現在就讓小朋友幫我多看點。」他記得春花守著母親留下的菜攤，照顧弟妹，拉拔成人成材。注視小學同學中唯一能夠獲頒「傑出愛心人物獎」，聆聽她鎂光燈前得獎感言：「不好意思，現在最想做的是，趕快回家，繼續賣菜，繼續捐錢。」

典範在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小平民，大奉獻；小攤販，大格局，令人動容啊！他前去致意，比起春花種福田，積德不積財，大愛清流，默默行善，不比今生比來世，他當然輸了，該向她看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