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最近閱讀一本名叫「洗手戰役」的書,感觸良深。作者許爾文‧努蘭是美國耶魯大學的外科臨床教授,也是醫學史和生物倫理學的專家。書中最令人震撼的是原本應該救人的醫師卻在不經意之間成了殺人的兇手。
十九世紀中葉的歐洲,學術地位崇高的維也納醫院中產婦的死亡率卻高得驚人,許多孕婦在醫院中生產,卻在產後死於可怕的產褥熱。
一位名叫史摩懷斯的醫師觀察到一個特殊的現象,由醫師接生的病房感染率特別高,而由產婆接生的病房感染率反而低得多。他在研究觀察後發現,產婦感染的產褥熱和醫師解剖屍體之後直接幫產婦接生有關,這些醫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扮演了散播死亡的角色。
當時沒有細菌和消毒的觀念,解剖屍體的房間就在產房隔壁。醫師在解剖室解剖屍體,手上沾滿了屍毒和細菌。當隔壁房間有產婦要生產了,這些醫師就直接走過來幫產婦接生。細菌和病毒從醫師的手上經由產婦生產的傷口進入體內,導致一八四七年維也納總醫院生產的孕婦,平均每六個人就有一人死於產褥熱。
史模懷斯的觀察終於解開了產褥熱肆虐之謎,他提出一個觀念,認為只要簡單的洗手消毒動作就能預防悲劇的發生。然而這個重大發現,非但沒有受到醫界的肯定,反而遭到醫院管理階層和守舊勢力的強力駁斥。洗手這種輕而易舉的小動作,竟然面臨醫護人員因為專業的傲慢而固執的抵抗,多少產婦的生命因此而無謂的被犧牲掉。
筆者想到類似的例子也發生在一八三八年,法國醫師梅尼爾發現一種有關眩暈、聽力喪失和耳鳴的疾病,他認為可能和內耳的病變有關,一八六一年在法國的醫學期刊上發表了相關的文章,但是當時醫界並不接受這種看法,認為眩暈是一種類似癲癇發作的疾病,和腦內血壓不正常有關。當時傾向的治療方法是放血,雖然梅尼爾認為這種治療方式的危險大於對病人的幫助,可惜沒有人支持他。
白色巨塔內的守舊勢力並沒有因為這些例子而改變。即使到了二十幾年前,這種專業的傲慢也差點毀了兩個年輕的澳洲醫師和廣大的胃病患者。澳州醫師馬歇爾和沃倫在一九七九年發現胃液中有一種細菌可能和胃潰瘍有關,但是因為當時的觀念是「沒有酸就沒有潰瘍」,「胃酸中細菌是無法存活的」,兩人的發現違背了當時醫學上的認知而被強力批判。為了證明自己的發現,馬歇爾還喝下大量含有病菌的溶液,證實「幽門桿菌」是胃潰瘍的元兇。
先知先覺者在他們的時代裡經常遭受到無情的迫害,因為我們的社會總是排擠意見相反的人,喜歡對他們貼上標籤,加以指責攻擊。但是,往往是這些人給社會帶來真正的改變。(本文作者為景升聯合診所院長、耳鼻喉專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