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惠英
阿嬤有著海口一帶客家人的硬頸精神和吃苦耐性,童養媳的她雖然沒讀很多書,卻也從不放棄學習,做事謹慎從不搞錯順序樣式,種菜賣菜、養豬養雞、炊粿綁粽、車縫繡花繡學號、代工縫雨傘……為了生計,一生辛勞,卻也磨成一手好技藝。
阿太大多時候都待在房間,除了製作豆腐乳時才會在庭院看到她。朝陽初昇,阿嬤早已燒好開水端上洗臉盆到阿太房裡給她梳洗。我想,阿嬤總是家裡最早起床也最晚睡覺的人,為這個家族打理著生活大小事。
一小方一小方乳白豆腐整齊排列沐浴在和煦陽光裡,阿太一旁木椅上稍事休息,微風輕拂枝葉,歲月悄靜流逝。阿太對將要製成腐乳的豆腐呵護著,就像疼愛兒孫那樣。接續就要一層層用鹽、豆粕漬在甕裡,用時間釀成甘醇腐乳。
午後,滿水的缸上,葫蘆水瓢兒逕自地晃出微微波紋。阿嬤解開阿太長長復長長的裹腳布,蹲在井旁洗著,洗完後繞在V型木架上晾乾。缸裡水位下降了些,水瓢兒仍閒適地漂在水上。
二樓榻榻米式大通舖,是一家大小的眠床。阿嬤就是在那生下媽媽,自己一個人生產、一個人斷臍帶,沒有接生婆幫忙,在我聽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阿嬤說得風輕雲淡,好像女人生小孩像母雞下蛋般容易,相較於跑過日本空襲的恐懼,生產的陣痛又算得了什麼。
阿嬤前年走了,老房子也賣掉變現分給兒孫。媽媽想念著她的媽媽,哽咽地說著,她再也沒有後頭厝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