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芸
朱自清的〈背影〉一文，在我們那個年代似乎成了一種「集體印象」：老邁的父親送兒子到火車站，蹣跚地越過鐵道去買橘子，吃力地攀爬跨越月台而回；兒子從火車上看著父親的背影離去……很多人無不為此場景感動，與作者同拭清淚！

出家後，閱讀《高僧傳》，發現祖師大德的背影最是令人動容！記得初入佛門，讀《密勒日巴尊者傳》，看到密勒日巴被其上師馬爾巴「無理的要求是磨鍊」的種種委屈、苦行，我也覺得不近人情；而他想退道時，馬爾巴說：「你來拜我為師時，不是說色身都供養上師了嗎？現在我罵你打你，我是在用我自己的東西呀！」

日後密勒日巴成就大法，岡波巴也不遠千里來求法，《岡波巴大師傳》說到，岡波巴學法後辭別密勒日巴時，尊者為他送行，走到一樹林，尊者說：「為了緣起的緣故，我不想走過那河邊，讓我們父子二人在這裡好好談一談吧！」於是，尊者將四種灌頂都傳給了岡波巴，原想將最後一個深奧的口訣也傳給他，又覺可惜，就叫他走。

岡波巴渡河走了一段路後，好像聽見尊者呼喚他的聲音，又奔回尊者處。尊者對他說：「我這個口訣真捨不得傳給他人，但連你都不能傳，還能傳給誰呢？」於是尊者撩起衣袍，只見全身上下布滿了老繭，尊者說：「我沒有比這更深奧的口訣了，這是經過艱苦的修行才生起的功德，所以你也要以最大的堅毅持忍力來修行啊！」

岡波巴謹記尊者最後的教誨，師徒臨別依依，尊者催促他趕路去吧！後來岡波巴在路上聽到尊者圓寂的消息時，當場悲泣、昏厥。

回溯到唐代，讓我們看看禪宗五祖弘忍大師和惠能，他們師徒又是怎樣的「行行復行行」……當五祖半夜為惠能宣說《金剛經》後，付與衣缽，《壇經》記載，惠能領得衣缽，坦言自己是嶺南人，不知道這山路，怎麼走出去呢？

五祖慈悲的說：「你不須煩憂，我會送你。」五祖一直送到九江口，正好有一小舟，就叫惠能上船，自己搖艣。

惠能取過槳說：「請和尚坐，應該弟子來搖船。」

五祖說：「應該是我渡你。」

惠能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

五祖語重心長付託：「以後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

從黃梅東山半夜下山，黑暗的山路怎麼走？那時交通不像現在方便，而五祖弘忍已七十歲，惠能才二十四歲；想想一位長老為使大法弘化一方，又怕門人追趕，不辭辛苦的連夜下山、又回山，這九江渡口一別，沒有回首，也是師徒最後的「訣別」……

一九一八年，李叔同出家後，他的日本妻子從上海趕到杭州，想見他一面……一般人對弘一大師未見妻子最後一面甚不諒解，覺得太絕情！

但，看看這些聖者；若不「絕情」，怎能「覺有情」？佛門最大的情愛是「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