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包子逸
朋友說他朋友都喜歡向他告解，說一些極端私密、極大條的祕密。

我說，喔，你這是「國王的驢耳朵」嘛！「國王的驢耳朵」故事裡面有個背負著國王祕密的人，全世界只有他知道那個祕密，且不可告人，因此國王的驢耳朵有「不可告人祕密/背負沉重祕密」雙重意象，就有點類似於當有人說「國王的新衣」的時候，有「自欺欺人/從不存在」的多重意涵。

也許是「國王的驢耳朵」讓我印象太深刻，我一直以為這是和「國王的新衣」、「三隻小豬」同等級普遍讓人耳熟能詳的童話寓言故事，我甚至猜想王家衛《花樣年華》裡面油頭梁朝偉對著吳哥窟的破牆上的小洞說話，借用的就是這個西洋童話意象。

可是當我對朋友說出「國王的驢耳朵」這幾個對我而言應該像芝麻開門的關鍵字之後，他們都說：「……蛤？」

我重複說一遍故事，他們依舊茫然。我沒有繼續解釋，但是感覺納悶，回家以後問了童年讀物應該與我相去不遠的弟弟。

「你有聽過國王的驢耳朵嗎？」

「驢？驢什麼？」

我心想，也許是他忘記故事情節了吧，讓我來提醒他一下好了。

我滿懷信心開始講故事：從前從前，有個國王他有一對驢耳朵，所以他每天都戴著帽子……（弟弟表情一片空白）……只有理髮師知道這個祕密，因為國王只有剪頭髮的時候才會把帽子摘下來……（還是沒想起來）……國王警告理髮師不能把這個祕密傳出去，所以理髮師背負著別人天大的祕密，非常痛苦……（持續一臉茫然）……所以理髮師只好找一塊隱蔽的地方，挖一個大洞，對著洞大聲說出祕密……（講到這裡，我停頓，看了弟弟一眼……喂！我故事都快講完了你還沒想起來？好吧，趕快講結局）……那個洞穴附近長滿了蘆葦，後來，有人把蘆葦砍了做成笛子，結果每當吹笛或者風吹過的時候，笛子就會發出：「國王有對驢耳朵」這樣的聲音，於是國王的祕密再也不是祕密。

好了，故事講完了，已經可以確認無論是國王還是驢子什麼的都不存在於舍弟記憶體之內。我不死心，追問經常混跡國小幼童之間的母親大人：有沒有聽過「國王的驢耳朵」？她也說沒有。

弟弟自告奮勇轉述故事給她聽，但是身為岔題王又相當實事求是的母親大人聽故事，總是可以問出非常離題又會讓人隱隱發火的問題，她總是能不斷岔題，問到八千里外的風景，直到大家都忘記雞或蛋的存在。

當說故事的弟弟描述到蘆葦能夠吹出「國王有對驢耳朵」這樣的情節時，母親大人發問了：「什麼？為什麼蘆葦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這是童話故事！你不要管為什麼！你覺得大野狼吃掉小紅帽很合理嗎？」

母親大人不為所動，她試圖理解這其中深奧的物理起源：「是因為有在那個洞裡播種嗎？是……這樣……還是那樣嗎？」

子女無言，告知這並非科展報告，無法確認蘆葦是接枝的還是從地上發芽的。

故事講完了。母親大人還要問：「然後呢？」

童話故事哪有什麼然後的呢？

你會去追問三隻小豬後來房子有沒有被地震震垮嗎？會去問白雪公主結婚之後有沒有做家事、灰姑娘和婆婆是否相處融洽、青蛙王子游泳的時候游蛙式嗎？不會的。

沒有然後了。

然後大家就鳥獸散了，回到現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