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姿堡

舅公突然驟逝，家人對於近百歲的阿祖，說了善意的謊言，為了圓謊，不斷地說愈多不該說的謊話，終究沒能在送走舅公最後一刻，說出真心話，對阿祖留下人生的缺憾，感到悔不當初。

曾經有一段迷失的歲月裡，舅公因而遠離熟悉的一切，將自己放逐到異國他鄉過著流浪的日子，阿祖因此常內疚自責；阿嬤身為長姐如母，也牽掛未能善盡付出代母疼惜之愛，總是默默地盼望回心轉意的舅公，有朝一日能回家相聚。

終於在外漂泊多年後，舅公用著年過半百頓悟的心情，重新回到愛的懷抱。因為對阿祖身體的掛礙，和阿嬤親情的呼喚，雖然拖著交瘁的身心，至少彼此都還有機會，可以彌補填滿未完成的空位。

隨側在旁承歡膝下的舅公，訴說著異國他鄉的奇特民俗風情，及他最愛聽的「三國誌」歷史故事，阿祖臉上的笑容變多了，阿嬤也鬆懈了無止盡的擔憂！

不過幾年太平日子之後，舅公無端地變得憔悴失意，是對無常生命的恐懼，還是獨自孤單寂寞，他從不作任何的回答。中元節前夕，深夜被緊急送往醫院急診，在加護病房第二天，一直堅守在病房外的阿嬤，跟我正在等待晚間開放時間，安靜的氛圍顯得詭異不安，阿嬤手裡緊握醫院開出病危通知紅單，泛紅眼眶六神無主的樣子，時而拭淚，時而感傷。

臨終最後一眼，阿嬤強忍淚水跟舅公說：「你身體無病痛了，阿爸我會幫你照顧，你安心放下，去極樂世界修行吧！」縱使萬般捨不得，那句我愛你，還是沒能說出口。

阿祖想到就問說：「舅公出國，何時才會回來？」總是心虛，胡亂編織藉口搪塞，靜放床邊躺椅上「司馬懿」翻開那一（頁）夜，被波及到點點血漬呈現乾枯皺痕，似乎還在等待主人繼續講古說書，跟阿祖的心情是一樣的。為了不忍心，讓年老阿祖遭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三緘其口絕口不提舅公的事情，或許阿祖早已心知肚明了然於心，期待著不可能發生的奇蹟。

在內心跟阿祖說聲對不起！不敢說實話，實在無法想像承擔的後果。跟舅公說聲謝謝你！面對別離讓我上了寶貴的一課，真心話真的很難說，必須學習愛要說出口，流轉不息的愛，相信舅公會默默守護著我們這一家人。